“那要看他师尊对他抱有的是怎样的感情，若两情相悦，旁人又何谈对错呢？”
姜映雪嗓音平静，放下手中的茶轻声补充，
“情之一字本就难解，无论师徒或道侣，甚至其他关系，有些情又怎是只言片语的两个字能概括的呢？”
“但不管最后怎样…他们最初的那份情是真的。”
江小画默默地看着她，轻启薄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地阖上。
姜映雪说的话应该有真实想法，也有身份让她不得不转变的说辞。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自己这小徒弟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别样感情的，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强硬地灌输他的思想，至少也得互相交流，循序渐进。
即使江小画本人觉得这样不对，那也应该是以江河的身份用她好好谈谈，而不是这样，不是现在。
他向来如此，绝不会替自己的弟子做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从不会将他认为对的事强加至她的身上。
这不只是他身为人师的准则，更因她也是他重要的人，因此不想用语言伤她的心。
微风吹拂江小画常年绑起的高马尾，他端着茶杯看着其中微起的涟漪，竟默默地笑了。
姜映雪瞧着自己给这徒弟莫名其妙的表情变化，美眸疑惑地眨了眨，奇怪地向他问：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是问我极寒阴体的事，又是问我感情问题，还有刚才那个...给我从实招来。”
江小画放下茶杯，双手环绕后脑勺，声音变得轻松快哉。
“真是因为我那朋友弄得我对爱有了新启发，想问问师尊你对男女之情是怎么看待的，有什么不对嘛？”
姜映雪蹙了蹙好看的眉，总愈发感觉不太对劲，她犹豫了一下问：
“你这是想要找道侣了？我倒是能为你去谈一门婚事...”
江小画心说这哪跟哪啊，真找了那你知道真相会不会后悔？
他摆了摆手，歪歪脑袋呵呵笑道：
“我可还不想结亲，一个人多逍遥自在啊，要是结了道侣那岂不是会和师尊一样天天来管我游山玩水？”
“有师尊管就够啦…我今夜就先回去咯。”
他嘴角上扬想要逃走，起身时却突然表情凝固，动作一滞，一股强大又陌生的气息在转瞬间降临在天河山上。
他猛地扭头望向天空，姜映雪的俏颜也闪过一丝愕然，缓缓站了起来。
方圆数里的空气变得异常灼热，甚至空间都变得轻微扭曲，天际一名一头白发披肩的男子悬浮着负手而立。
这男人身着一袭赤红色道袍，背后一圈日轮旋转闪烁，外貌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气质却截然不同，眼睛中充满了孤傲凌冽之气。
他的嗓音平缓，却仿佛有种让万物都颤栗的威压，缓缓道：
“清雪仙子，自上一次不欢而散，我们已有百年未见了吧？可敢出来一叙？”
江小画能感觉到头顶那个人的修为已是半步炼虚。
对方还刻意释放出境界威压，让他肩头有些沉甸甸的，可如果是其他筑基修士，估计已经跪倒在地匍匐颤抖。
“师尊，这是？”
江小画眉宇间闪烁着担忧，看向身旁表情凝重的姜映雪问。
他小徒弟一生很少树敌，听闻这近千年几乎都在青州默默等他，少有主动找事。
若有仇敌，那也是当初的那一批，但他可记不得眼前这个男人。
“这是青州四大宗之一的耀日宗前任宗主…陈耀天，没想到许久不见，他修为已经快突破炼虚境了。”
姜映雪叹息一声，表情沉重地凝视着高空那个男人。
“曜日宗修的都是极阳功法，他更是极阳之体，百年前便为突破境界想让他成为他道侣，被我拒绝，看这样子还是贼心不死。”
她抬手一挥，一层小型冰霜结界护住了江小画，认真地说：
“他的实力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
江小画看着她升空与那人对峙，脸上的忧虑不言而喻。
毕竟姜映雪因为极寒阴体反噬修为早已跌落至化神，更是有伤在身，若要对抗半步炼虚还是太勉强了。
陈耀天眯眼看着面前美艳绝伦，却面无表情的高冷仙子，含笑道：
“没想到都已过去百年，姜仙子的修为仍然滞留在化神境，怕是连以后的天劫都挡不住，极寒阴体的反噬就让你如此痛苦么？”
他嗓音中带着丝悠然自得。
“可有回心转意想好做我道侣？你若与我双修，我的玄阳神体不仅能治愈你的身体，阴阳双体相辅相成，我们的修炼速度甚至能达到仙古之前的程度。”
“届时，你我将成为青州最强者，甚至假以时日有可能超越那统治了九州数千年的天州上宗，成为当世第一！”
江小画听得清隽的眉毛皱得越来越深，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陈耀天。
姜映雪清冷的脸上含着厌恶，甚至不愿看他一眼，漠然疏离地道：
“我早便拒绝过你了，我不想离开青州，也对你说的那些没兴趣，你若再提此事，休怪我无情。”
“陈宗主，请回。”
陈耀天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没想到姜映雪如今居然还会如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他本以为又受了数百年折磨，她对自己态度至少有点变化，可竟还是这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见脸皮已经撕破，他也冷声讽刺道：
“这般拒绝我。是还在痴心妄想等你那个师尊回来？别蠢了，都已经两千年过去了，这天底下还有谁人不知道江河早就死在了深渊里？就只有你，还傻到冥顽不灵地不敢相信！”
他对江河称呼直接用上了名字，似乎对那个曾拯救九州水火的人没有半点尊敬可言，声音冷漠，气极反笑。
“看看你那些师姐吧？天州剑谷之主...灵宗道守，景香阁掌权者，万代妖皇...中州女帝...哪一个不是当今九州一方霸主？”
“再看看你，姜映雪…修为尽丧寂寂无闻，你为了那个人变成了什么样，又得到了什么？！”
“在千年前你若选择答应我的追求，又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就为了一个死人...真当是笑话。”
姜映雪的脸色徒然变了，眼神像是冰峰切裂了空气，天河山上的温度急剧骤减，九月天空飘起了小片的雪花。
“陈耀天，闭嘴！”
她的佩剑飞入手中，冻结空气的寒意在她剑尖环绕，逐渐蔓延向陈耀天。
陈耀天抬手运功，那蔓延过来的寒气便被融化。
他的体质天克一切寒系功法，更何况他如今修为比姜映雪高两个境界。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我一说到那个人就生气，你若真想和我战，我倒也愿意，但是你我打起来...这天河山还能在吗？你那小徒弟……”
他淡然地斜眸看向山上站着的江小画，仿佛凝视着一只蝼蚁一般。
江小画吐了口气，凝望着天上的男人，看着他那张脸什么都没说。
姜映雪手中握着的剑颤了一下，动作顿住了。
他们之间全力开战，绝对无法顾及江小画，化神的全力攻击甚至余波都会整座山夷为平地。
陈耀天见她果然停下，抬眸扫了她眼后呵呵一笑，如故人闲聊般地道：
“姜仙子雅兴啊，没想到千年前什么都不争的你，如今却收了这么一个小徒弟。”
“是不是想着若自己渡劫失败，便将江河的道统交给他传承？”
“不过可惜，眼力不好，一个18岁的筑基期…废物。”
他的声音徒然变冷，甚至充满嘲弄，接着又笑道：
“你真不如答应我，其实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等仙尊...我那玄孙是曜日宗少主，同我一样为极阳之体，我还可让他拜你为师，如何？”
“陈耀天...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姜映雪咬紧银牙，眼神几乎要杀人地冷言道。
陈耀天耸耸肩，却没再继续戏弄，而是讽刺道：
“没想到江仙子对这小子竟如此袒护，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你若如此宝贝你这徒弟，那他跟着你能分到多少修行资源？呵呵，靠着在清月宗做个挂名弟子，薅一薅柳轻旖的羊毛吗？哼，笑话…”
他继续半讽刺半商议地道：
“你若同意成为我道侣，不仅你的境界，我还能保证让你这徒弟也飞黄腾达，改善灵根的灵药我宗都能准备，假以时日，他甚至可以成为我宗圣子！”
“姜仙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但你不想为你这徒弟考虑吗？”
“还是说你想让他跟着你籍籍无名一生？接着在你死后让他学你这模样，继承这破道统永无止境的等下去？”
陈耀天也是刚破关知道姜映雪收了个弟子，结果倒让他既愉悦又失望。
“你…”江阴雪眉头紧皱，握紧的小手不自觉越来越紧，可她红唇轻咬俏脸难堪，却反驳不了。
陈耀天的话，让她眼神里甚至泛起点点痛楚。
他说的没错，自己这些年真的什么都没有给江小画，甚至让他跟着自己也吃了不少苦。
说来可笑，她贵为曾经仙尊的小弟子，可如今手头的资源甚至不及其他宗门小半数。
陈耀天翘起了嘴，可当他又要说什么时，突然，一阵沉稳坚毅的男声从地面传向空中。
“陈宗主何必拿我要挟，当年师尊救我于危难，我的命是给她的，当然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江小画表情平淡地仰头直视着白发男子，那双眼睛古井无波，里面却又像是藏着野兽。
他勾了勾手指，露出一抹冷笑淡淡地道：
“而且我的修为怎么了？你信不信你们曜日宗少主，在我手底下连三招都撑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