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长迩小姐是闻叔推荐来的人哪，我还以为会是新的委托人，快请进。」
在玄关处简单地介绍了彼此后，我得到少年的邀请来到客厅。
「长迩小姐先坐一会儿吧，」佐夜明弘从厨房探出脑袋，「对了，你更喜欢红茶还是咖啡？」
「红茶就可以，谢谢。」
趁着空闲时间，我认真观察起客厅的每一处细节，眼前的场景毫无疑问是将游戏文本地完美再现，这种真实感是角色扮演无法替代的。
不，从家具的布局来看，与其说这里是客厅，倒不如说是经过一番改造后的起居室。
房间的四周是白色明亮的墙，墙上装饰着许多手工羽毛制品，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紧挨着窗，两把藤椅和一张旧沙发将低矮的茶几围在中间，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绒地毯，即便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受伤。
我将目光转移到过道上。客厅连接着厨房、洗手间和书房以及一个上锁的房间。
那是一扇不同寻常的红色金属门，在大约一人高的下方装着一个把手，与门框延伸出的厚重铁链用银质锁头紧紧地捆在一起。
我知道这是用来收纳“收藏品”的房间。
掌握“收藏品”是调查员和普通人最大的区别之一。“收藏品”是来自怪物行进过后的痕迹或者怪物本身所分离的活物，在经过一系列处理后仍然极度危险，被要求谨慎使用。
于是这些东西既被政府列为违禁品，同时也被调查员们视作心照不宣的底牌。
很快佐夜明弘就从厨房来到客厅，手里端着一个铁质托盘，上面摆着两个热腾腾的茶杯和一碟香喷喷的松饼。
「谢谢您，佐夜先生。」
「别这样称呼我，用姓氏或者其他的昵称都行，」少年将一杯热茶递给我，「以调查员的资历来衡量，长迩小姐绝对是我的前辈了。」
「如果资历能代表一切的话，那些公司主管绝对会成为最优秀的调查员了，可惜他们没有。」
我拿起最上层的那块饼干，故意将语调拔高几度。
已经有无数事实证明这份工作只有年轻人适合，他们拥有更多的精力去使用那些“收藏品”以及更优秀的直觉去发掘出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佐夜明弘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他已经足够成熟，我也几乎快忘记他甚至比长迩陌川还要小上三岁，实际上才只是个17岁的少年。
自上世纪下半叶伊始，一些零零散散有关怪物的流言蜚语在中下层人群盛行起来，直到五十年前第一起由怪物袭击公众所引发的大规模骚动在聚光灯下被曝光，这个世界才终于向人类揭开它冰山一角的神秘。
有一部分学者坚称，怪物并不是如鬼魅那般突然出现在世人眼前，相反的是，人类历史中大部分的重要事件都离不开它们的身影，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似乎成为佐证。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怪物事故愈发频繁，恐惧情绪在大众内心蔓延。政府不得不将居民集中到城镇内部，在周边驻军并划分无人区以此缓冲来自怪物的威胁，但由于缺乏对它们的基本了解，难免出现有漏网之鱼绕过防线。
于是民间开始出现以佣兵集团为首的私人武装力量以满足面对日常危机时的需求，很快其它的竞争对手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包括对怪物灾害进行补偿的保险公司、专门负责处理灾后现场的“清洁工”以及在分界处巡逻的守夜队，当然也有专门接受各种委托的调查员。
整个行业顺应时代的浪潮发展着，逐步地将每个的环节补完，到现如今这已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部分了。
但很可惜，这无法解决这场危机，人们只是渐渐习惯周围潜藏着可怕怪物的现实并小心翼翼地活着当下。
长迩陌川先前的那份工作同样是怪物调查员，她的小队隶属位于松滨町南部的白银事务所，那儿的公司主管是由一群年龄超过三十六岁的中年人组成。
「请问这儿的主管是谁？他们也会见我吗？」我明知故问，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不，这里没有主管，我还是向你介绍一下这儿的情况吧，」少年有些尴尬地揪着茶杯的把手，「虽然这并不是一家新成立的事务所，但我只是从前辈们的手中接过了接力棒。所以我既是这里的管理者，同时也是唯一的员工。请问长迩小姐会介意这点吗？」
「不介意，倒不如说我觉得还挺好的，那些年长的上司就像停下咀嚼的老山羊，总是对人干瞪着眼想压榨出更多劳动力。」
糟糕，好像一不小心把真心话都说出来了。好在佐夜明弘只当我是在抱怨以前的工作环境，没有在意，而是继续介绍起这家事务所。
「与其他事务所不同的是，虽然都在编制当中，但这儿会更加自由，可以只接喜欢的工作，不喜欢的就会推掉。」佐夜明弘苦笑了一下，「话虽如此，最近能接到的委托基本上来自蒂比斯克的附近，不过若是长迩小姐加入后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了。」
「嗯嗯，」我点着头将饼干残渣咽下后，斟酌起下一句要说的话，「那你的前辈们呢？听上去像是他们将一个烂摊子扔给了你。」
佐夜明弘沉默了几秒钟，面对面的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中的光彩暗淡下去。
抱歉，戳到了你的痛处。但这也是剧本的安排，目的是向玩家介绍主人公的动机与背景，亦或者是为某个即将到来的残酷真相铺下伏笔。
「他们被判定失踪，其中包括我的兄长，」佐夜明弘低下了头，双手捧着茶杯，「我更愿意相信他们只是抛下我一个人出去逍遥地度假，但……」
少年将这个话题半途而废，仿佛是将撕下一半的创可贴又重新粘回伤口。
「于是我自己决定将这家事务所继续开下去，直到他们回来或者找到他们的那一天。我知道这听上去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委托也不能全部如愿解决，所以即使长迩小姐对我嗤之以鼻我也能理解。」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原作中的托洛鲁会选择躲藏在主人公身边。
最大的原因是佐夜明弘才开始这份调查员工作没几个月，这份天真导致他不会下意识地对他人有所防备，同样无法察觉眼前的我其实本质是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通过面试然后开始工作，还是说现在就足够了，我的老板。」我眨着眼睛问道，让隐藏BOSS称呼主人公为BOSS的画面实在是充斥着恶趣味，「欸，为什么佐夜先生的脸上现在挂着一副……即将痛哭流涕的表情呢？」
「咳咳，抱歉我失态了，」少年立刻咳嗽了一声，将马上要跌落的泪花收好，「毕竟先前的应聘者都觉得待在这儿只是浪费时间，连最基本的面试也拒绝后便离开了。」
不仅如此，那几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在临走时还狠狠地留下几句讽刺的话，足足让佐夜明弘一个下午都在难过。
我盯着少年稚嫩的脸庞，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他被撕下伪装的隐藏BOSS恶意满满一口一口分食时的场景，那是毫无疑问的童年阴影。
但是现在不用担心，哪怕是注定分离的结局，至少我还能做到在隐藏头目的身份暴露前就从主人公的世界悄悄消失。
「欸，我的脸是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佐夜明弘见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不由得发出疑问。
「不，并没有，」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我只是觉得银发红瞳实在少见，越看越漂亮。」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少年的脸颊不自觉地变红，语气里满是受宠若惊，「感谢您的赞美。」
由于不知何时开始的传言，在大部分人口中，红瞳变成怪物与人类混血的证明，就连银发也被说成神话中恶魔的象征。
也正是因为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才令两者兼具的主人公屡屡遭遇麻烦和冷眼。
「哦对了，」佐夜明弘直到现在才想起要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午的工作长迩小姐能作为助手来协助我。」
「当然，不过只有我们两个吗？据我所知，白银事务所的每个小队都至少由三名调查员和一个主管组成。」我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停顿了一下，「我只是在担忧委托人或许会觉得人数太少而不放心我们。」
「大家一致认为，这儿的幸运数字是二，所以我们向来都是两两一组的，当然也总是因为人数不够，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多些人手。」少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但是我想，委托人更需要的并非人数，不然从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委托我们。」
「那我更没有其他问题了。」
没有其他问题，一切都会像写好的剧本那般顺利。我是这么认为的。
故事正沿着叙述者早已铺下的路线走在正轨上，直到突如其来的轰鸣声，那是未来朝着不同方向前进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