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有人认为危机其实一直都在。
他们坚称,怪异并非自然界的新奇产物。相反,历史长河中,都曾出现它们的蛛丝马迹。
数百年前,有位考古学者名叫威廉·史密斯。他一直致力于研究古代文明,并为此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他在郊外购置了一栋二手别墅,价格出乎预料的便宜。
很快威廉就发现了缘由。待在房间里,总会觉得有视线正紧盯着自己不放,让他脊背发凉,而且时不时会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起初,那名考古学者以为这仅仅是他的错觉,直到他询问仆人后才发现,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
谁都不知道原因,一个星期过后,闻讯赶来的警察在浴室中发现了威廉的尸体。
那个可怜家伙的鲜血将浴缸染上红色,他浮肿而惨白的手浮在血面,双目圆睁仿佛见识过最可怕的光景。
浴室的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痕迹,仿佛某种生物的爪痕。
关于威廉之死的传言,在当地流传了很久。人们将它与怪异联系在一起,认为他是被某种未知的生物所杀害。
本来那只是一起众说纷纭的悬案,几十年前才逐渐成为人们口中怪异从古至今存在的证明。
但无论结果如何,现在去争论这个问题显然没有意义。
如今的人们不得不谨慎对待每个阴暗的角落,说不定那里就潜藏着可怕的怪物。
若你总是查阅旧报纸就能发现,自上世纪伊始,无穷无尽的都市传说在中下层人群中盛行开来。
可直到一系列与此相关事件——诸如宠物公墓恐怖事件与雪山雪人吃人事件被曝光,这个世界才终于肯向人们揭开它冰山一角的神秘。
在之后的时间里,恐惧的情绪在大众心底蔓延,大规模的骚乱愈发频繁。
街道上不断出现痛斥着无能当局的示威游行,教堂与寺庙成为人们寄希望于宗教保护的热门场所,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习惯了这个现实,这或许是唯一的“进展”。
我叫长迩陌川,出生于危机彻底爆发的第五十年。
彼时危机遍布世界各地,连最小的镇子和村落里都挂上警铃与驱邪的符咒。
我的父亲是一名从一线退休的调查员,像考古学家这样的故事,都是他向我讲述的。
每当这时,母亲都会生气地在一旁叫嚷:「她年纪还小,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她在镇上的洗衣店工作,每天要洗六个小时的床单,因此她手臂壮得像火腿一样,力气也大得吓人。
「嘛,只是在讲故事而已。」
父亲讪笑着应承道,他从不敢惹母亲生气,但私下却会悄悄和我讲起他以前当调查员时的有趣经历。
我很喜欢和父亲待在一起,他和镇上其他中年男人不同,身上从来不会出现酒气和烟味,只有与阳光一样干净的温暖。
可我不能总是和父亲赖在一起,白天时我要到镇上的学堂,待到傍晚才可以下课。
教书先生总是念叨着老生常谈的道理,既不有趣,也不新奇,这时我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冒出父亲讲的那些故事。
不用上学的日子,我和哥哥常常跟着父亲到山上采药、去河边钓鱼、听夏日蝉鸣,直到母亲扯着嗓子对我们仨喊,晚饭已经做好啦。
回想起来,那就是童年的幸福时光。
这天,父亲突然宣布他要出差一段时间,他的脸色异常凝重,言语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我们都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有一段时间会见不到他。
父亲用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语气低沉地说:「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要赶火车的话。」母亲把碗筷放进洗碗池里,对父亲说。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很早,没人发现我尾随着父亲出门,蹑手蹑脚地来到车站,等快要登车时才在他眼前出现。
当父亲发现我时,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没有生气。
「你怎么来啦?」
我没有说话,嘿嘿地笑着,脸颊贴紧了他的后背。
「好啦好啦,过几天我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会给你们带伴手礼哦。」
「嗯。」
旁边走来四个男人朝父亲打起招呼,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反而显得父亲矮小许多。
我想,这就是他的同事们吧。
「请稍等下,」他对那些人说,随后揉了揉我的脑袋。「那跟爸爸说声再见吧。」
我乖巧地点点头。
「嗯,再见!」
铁皮火车发出轰隆隆的动静,很快沿着铁轨消失在晨曦中。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会食言。
待到父亲出差结束的那一天,我拉着母亲到车站迎接他。
随着鸣笛声,火车停稳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钻出人群。
我喊着父亲并朝他挥起手,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了吗?」
我莫名地感到心悸,因为父亲看上去很不对劲。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脸上布满青筋,眼珠突出,嘴唇发紫,像是被抽干了血色的蜡像。
随后父亲毫无征兆摔倒在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的身躯猛然膨胀、爆裂,随即一只丑陋无比的肉色怪物从他的衣服下钻了出来。
他血肉模糊,它张牙舞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脸上,那是无法忘记的滋味。
在充斥着铁锈味的一天,我的童年突兀地于混乱中结束了。
我的脑袋因为恐惧变得迷迷糊糊,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想凑近不远处的父亲,却被母亲拖到身后,她挡住我的视线。
「陌川,不…不要看!」
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颤抖过,连带着我也开始呜咽起来。
保安把我们母女俩拖到警卫室。
没过多久,一群所谓的专业人士得到联系,紧急出发前来处理现场。
等一切结束后,他们说,幸亏没有人受伤或者死亡。除了父亲。
那究竟是什么?
被怪物感染后,尸体也要迅速地火化,最终装入一个狭窄的黑色木盒中。
我拒绝接受任何询问,只有母亲以当事人及死者家属的身份前往警局办理相关事项。
可根本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我们只知道父亲说他要出差,其余的一概不知。
在那之后,我需要接受一年多的心理治疗,其间不断重复着吃药和咨询的过程,如同陷入了一个无休止的循环,我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一切都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父亲死后,母亲整天以泪洗面直到彻底麻木,她辞去了洗衣房的稳定工作,加入了镇上的巡逻队,与另一群妇女在街道上过夜。
或许,这就是她纪念父亲的方式。
哥哥在这之后便离家出走,前往城市里打拼,他偶尔才会寄回一封夹着汇款的来信,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我孤零零地靠在沙发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再也瞧不见那昔日的温馨。
「我还能做点什么呢,我该做点什么呢?」
扪心自问过,我望着天花板上因无人打理而结出的蜘蛛网,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想选择一条与父亲相同的道路。
不顾母亲的反对,我敲响镇上唯一一家事务所的大门,向那位主管大声说:
「请让我加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