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案子便被报道在了报纸上,连同犯人被捕的消息。
“原来还发生了这种事吗?真是辛苦你了。”在放有打字机的办公桌后,将军翻阅着报纸。语气平淡懒散,听不出一丝惊讶和兴趣,看样子不过是句场面话罢了。
“不过既然这画展都办不下去了,能不能给我退钱啊。”他自顾自地埋怨着,刚舒展的眉头在一口咖啡下肚后又紧锁起来。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我就火大,可内心却也没有勇气告发。
“这么说,将军你也认为迪斯哈特先生是犯人吗?”没有底气的声音小到几乎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
“哈?”他一脸诧异地抬头瞥了眼我。“这与我的想法根本没关系吧?”
“据警方调查,在嫌疑人迪斯哈特的房间内找到了部分丢失的画作。嫌犯迪斯哈特也对自己趁乱偷走画作的事实供认不讳。并据知情人士透露,画展主人莉亚曾受到过迪斯哈特的尾随。格列罗文画廊发言人表示……”他一字一顿地念起报纸上的内容,随后说道:
“这与你、我的想法都没有关系。人总是受限于自己的认知,你和迪斯哈特相识交谈,并觉得他是个好人,在你的认知中好人是不会去做窃取画作这样卑鄙的事。然而好人和偷画这件事本质上有任何关联吗?重要的是证据……”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于是乎,那股说教的劲头从他身上消去。
“听我说,小翼。”他放下手头的报纸,语重心长地看向我,“给迪斯哈特门票的人是你,画展上认识迪斯哈特的人也只有你,如果警方怀疑这起案件还有其他共犯的话……”
将军望向我,沉默地将答案指出。
欸——?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失神地望着手中餐具……不不不,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可还未等我剔除脑中的想法,便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嘭嘭嘭——!
“威尔格治区乔尔斯警探,先生,请打开您的房门!”急促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是沉重而连贯的敲门声。
“西罗哈小姐,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呼吸紊乱,冷汗淋淋。
随着敲门声愈加猛烈起来,心脏也在胸中狂跳不已。一股无法言喻的压力像潮水般向我涌来。身心也渐渐地被迷茫和慌恐填满,像是无法继续思考般,我感到外界的声音逐渐模糊……
哗啦——!
突然,一声布料撕裂的尖锐声响划破沉寂,刺激着我的耳膜。我猛地回过神来,却看见将军扯下了窗帘。
“真是麻烦啊……”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说着,“我去应付门外的那个家伙,你就趁机先走吧。”
仿佛猜到了将军想做什么,我慢慢地朝他靠近,声带夹着颤动和疑惑。
“将军……”
因为,因为我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去吧。”
他娴熟地将镇纸绑到窗帘上,而后又卡在了窗沿边。
窗帘的另一端被他抛出窗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心头。
“去吧。”他走上前,拍着我的肩,再次说道。
“你不是相信着他吗?那就把你相信的答案找出来。”如同被一盆冷水浇醒。我看向将军,却被他一把推向窗沿。
就像心中也被人推了一把。我握紧了窗帘,将全身悬在窗外。窗帘滑过我的手掌,我顺着窗户往下滑动。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好似耳边也只有风声呼啸而过。我紧紧抓住窗帘,摩擦所带来的热量不断地灼烧着我的手心。
一个踉跄跌落地面,来不及处理伤口,我便义无反顾地涌入人群。
因为我知道,我、我,
我还不能停下。
-------------------------------------------------------------------------
“给我滚进去!”那是一声愤怒到至极的嘶吼。紧接着,粗暴的辱骂连同拳拳到肉的击打声传来。在好一阵平静过后,铁门才发出吱嘎的异响,一丝光亮溜了进来,来人被重重地摔进了牢房。
迪斯哈特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嫌弃地瞥了来人一眼。
“哟,住的还习惯吗?”没想到那人竟立马坐直了身子,率先开口问道。
“要是真被定罪了的话,可是会被送去彭特维尔监狱,那儿的环境可比这艰苦多了,简直就是霉菌和腐败物的温床。”
来人说的轻佻又自大,仿佛自己不是什么犯人而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阔少。想必他就是因为这种态度才在进来前遭了顿毒打吧。
“随便,我怎样都无所谓。”迪斯哈特一脸不屑地别过脑袋,冷冷地回应道。
“怎样、都无所谓吗?呵,真是羡慕你啊,拥有这般逆来顺受的好性格。”来人嘲讽地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
“不是怎样都无所谓吗?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呵。”那人划过一根火柴,点燃了自己的香烟。
迪斯哈特眉头紧皱,看着对方那充满嘲讽和挑衅的言辞,就明白其是个不可一世的街头混混,于是他便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转身背对着他,试图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然而,来人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起身走到迪斯哈特身后,俯身说道:“你偷走画的时候有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吗?”
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胁迫。
“你……!”迪斯哈特忍不住转过身,怒视着这个狂妄无礼的家伙。
“特…特朗上将。你、你怎么在这?!”在看清来人的面孔后,迪斯哈特不由得吃了一惊。这种惊恐混杂着愤怒使他的语气显得格外奇特。
“我很好奇。”然而上将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偷走那些画的时候,几乎是从画框中直接将画布扯下来的。这样的话那些画根本就卖不出去。与其说你是想偷走画——更不如说你是想毁掉那些画。事实上,警方也确实在你家搜查到焚烧东西的痕迹,可是如果你要毁掉那些画,为什么不直接把它们烧了。还是说你在烧掉某些东西的时候,突然改变了想法?”
“原本就打算烧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罢,迪斯哈特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运气不好。”
“你知道你很不擅长撒谎吗?你的心虚总是通过笑容暴露无遗。”上将盯着迪斯哈特,用烟头画出一个笑容,突然锁紧眉头道:“不,也许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才总是有意无意地笑着,为的就是让别人分不清你的真实想法。”
迪斯哈特看了眼上将,像是被看穿似的,又耷拉下脑袋,一语不发。
“你应该知道的吧,除开你盗走的那些画,还有一幅迟迟没有找到。告诉我真相,迪斯哈特,不然你和你包庇的人都逃不掉!”上将抓着迪斯哈特的肩,神情严肃地说道。
看着仍旧沉默不语的迪斯哈特,上将明白威胁对这个人已经没用了。于是他转变了态度,语气也变得担忧温和。
“唉~~~”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小翼——你是知道的吧?就是那个给你送门票的小姑娘。她可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被警方怀疑成共犯了哦。我不在乎你做了些什么,但就这样把毫无关联的人牵扯进来真的好吗?”
这话像是当头一棒,迪斯哈特双眼迷离起来,紧闭的嘴唇也微微颤抖着。上将立马得意的露出一副上钩了的表情,嘴角奸邪一笑,继续说道:
“她可是一个劲的跟我说你个好人,想要帮你洗脱罪名,将真相找出来呢。现在她应该一边小心地躲着警方,一边辛苦地寻找着线索吧。你听,外面还下着雨呢,真是担心她的安危啊……”
迪斯哈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双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嵌入指尖的掌心渗出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同悔恨一起无声地蔓延。
见状,上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如同一条悄悄收紧的绳索,准备给予迪斯哈特最后一击:“你看,连你我这样的家伙都锒铛入狱。她一个小姑娘该怎么办呀~”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没想到会把她牵扯进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声痛苦的哽咽。肩膀也开始抽搐,仿佛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将头深深埋下,声音中透露着绝望:
“……搞不好……真正想死的人其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