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的细雨将煤灰沉淀下来,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鞋子早已被泥浆覆盖,浸湿的上衣和长发沾染着煤灰,紧紧地贴在身上。更要命的是,刺骨的寒风也不时地朝我袭来。
狭窄的街道上马车肆意穿行,我只得侧身躲避,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前进的空隙。马匹的蹄声和车轮的咯吱声交织在一起,连同绵延的细雨,密密麻麻地敲打着我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脑。
破旧的铜牌匾在狂风下呼啦作响,来不及思考,我便推门而入。然而刚要问出话却再次被眼前的景象给拽住了。
屋内静得出奇,只点了几盏煤气灯。不知为何人们并没有工作,字架旁上清冷无比,人们都聚集在那小小的柜台前。在我推门而入时,门铃的声响让他们所有人都警惕地望向我这个不速之客。
“那个,我叫白羽翼,是前几天来给迪斯哈特先生送门票的那位。”为了洗脱嫌疑,我连忙自报家门。
可他们并没有立即回应我,而是互相交换着眼神。
“你找错了,我们这里没有叫迪斯哈特的人。”随后一个中年男子果断地回答道。
“约瑟夫主编,就算迪斯哈特真的是犯人,您也不应该这样说吧。”有人义愤填膺地反驳道。
“闭嘴!目前为止遇到的麻烦事还嫌少吗?”
“即便如此也不应该这样说吧?迪斯哈特帮了我们那么多,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人,不是吗?”那人说完,眼神在四周打转一圈,却只迎来了一阵沉默,无可奈何后他又望向了我。
我错愕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你确实在几天前来找过迪斯哈特。现在还有什么事吗?”直接无视了这场吵闹,柜台后的专员径直朝我走来。
“我、我也相信迪斯哈特先生不是什么犯人。所以,你能告诉我迪斯哈特先生的住所吗?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小声地道出自己的来意。
“哼,算了吧。那种地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早就被那些警察给翻得破破烂烂了。”那个中年男人说完,还不忘嘲讽地笑了笑。
与迪斯哈特先生那种能骗过自己真心的笑容不同,即粗鄙又傲慢。
“既然如此,那就更有必要去打扫了。”专员毫不在意地回应着这句风凉话,“你说对吧?”她冷冷地看了我眼,随后带着我穿过一排排字架。
“喂!韦恩!你这个家伙,给我站住!”中年男人见状,立马激动地叫喊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行动起来阻止我们。韦恩小姐也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径直穿过房屋,将我带到另一个车间。
“他就住在铸字车间的那个房间里。”在遍布大型器械的铸字车间,她热心地给我指了个方向。
在简单的道谢后,我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原以为韦恩小姐会和我一起帮忙,但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之后才意识到是我想多了。
毕竟,谁会为一个陌生人做这么多啊……
“我不知道迪斯哈特是不是犯人。”突然,她在我身后冷冷地说道,“但是,他教会了附近的小孩识字。”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听她说着,话语仍旧冰冷的如同屋外的细雨。
“在我们这儿(铅印厂)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识字了。只要多懂得一点就不会被迫去往煤炭厂或者矿场。明明我们这儿有这么多人,可是在他来之前,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过。”
韦恩小姐的话语在空旷的车间内回荡,每一个字眼都在这绵延的细雨中掷地有声。机器的轰鸣声似乎也为之一顿,整个车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
“我只是希望好人应该要有好报。”半晌,像是小声呢喃般她才轻声细语地说起。
嗯,一定会的。
我在心中默默地回应着韦恩小姐,顺势推开了铸字车间的房门。
里面很乱,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墨水味和金属气息,墙壁上挂着的刻字工具和铅印模具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原本挂着的书架也被撞倒,书本和文件散落满地。有些书本被踩踏,封面破损,书页泛黄。
唯一看起来还算好的就只剩那张本就堆满了刻字作品和模具的工作台,上面还有几根燃尽的残烛。
为了找出些有用的线索我不得不着手开始整理房间。
首先将书架摆好,然后按照书籍的主题和大小重新排列。其次是工作台上的刻字作品和铅印模具,我也一并按照大小、形状和字体将它们分类,并将它们放入相应的字架中。最后是散乱在各地的纸张和文件,我只能逐一筛选出它们的价值,然后用夹子分类放好。
待一切整理完毕后,我便坐在书桌前,开始逐个查找起线索。我仔细地翻阅着每一份文件,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一个重心不稳,我摔倒在地。回头望去,才发现这竟是一把瘸腿的椅子。我挣扎地爬起,抬头偶然看见床底下一盏用来取暖的煤炉。
奈何里面的煤炭早已殆尽,炉内只剩几封还未烧尽的信件,我将里面的信件取出,不得已拿出些‘没有价值’的纸张,将煤炉点亮。
火苗瞬间跳跃起来,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我靠在被掀翻的床垫上,感受着火焰的温暖。信件损毁严重,只能勉强拼凑出收信人的名字与地址,而里面的内容则因时间的磨损而褪尽。我靠着火光,努力地想要读取信件的内容,却不料渐渐地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我在蓄水池边简单地梳洗后,便推门来到柜台。
由于还未到上班时间,屋内人很少,只有昨日的主编大叔和专员韦恩小姐在。大叔在柜台前贪着早杯,韦恩小姐则在制定今日的任务份额。
“你还在啊?还不快走。”他一见我便立马奚落道。
我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小心翼翼地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但是,就这样离开真的好吗?」
在转动门把手时,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回响。我突然有点犹豫,回头看了看他们,我不知道脑海中冒出的话该不该说,或者说这到底“正不正确”。明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猜测,但、我还是想要说下去。就像一直盘旋在心中的小石子,想要让它立即落入到大小正好合适的坑里。
于是乎,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昨晚,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迪斯哈特先生房间的状况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你们并没有去清理,也没有想着去招聘新的员工。所以,我在想——”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
“你们会不会是期盼着迪斯哈特先生能够洗脱罪名自己回来整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