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克莉米娅的世界》(下)

作者:他们叫我司云 更新时间:2024/11/15 13:27:03 字数:2084

“亲爱的,今年夏天我便到波西米亚画室集训了。集训很苛刻,我每天都要画掉一整本素描纸,手上像瓦泥匠一样黑乎乎的。画室的大家也都很努力,恐怕以后没有多少时间能给你写信了,我会加油的。哦,对了,最近琳告诉我白铃兰的花语是永无止息的等待,我一想到你,差点又哭了。后来我翻书查了查,明明是追求纯洁的真爱,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前几天,画室来了位教人体的皮克曼老师,他的爱尔兰口音实在怪极了。琳说他的皮肤像是个沾满灰尘的土豆,然后我说,那肯定还没有剥皮。后来被这个小心眼的家伙听到了,结果我们画了两个月的大卫。”

“亲爱的,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皮克曼老师吗?这几天他代了几节色彩的课,他的口音真是怪极了,整节课都把‘辨识力(discerning)’念成‘disheart’,而且他念‘肌肉结构(musculature)’时,语调又高又长,琳跟我说简直就像是在说‘must-kiss-a-ture’一样,导致我一上课就忍不住咯吱咯吱地笑。”

“亲爱的,我最近过得很糟、很糟。我好像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了,可我一拿起笔却又什么都画不出来,好像除了那些静物和雕塑,我什么也没有一样。有天我醒来,我发现所有的东西,所有的颜料都混作一团,摊在画布上,我害怕极了,我想那是我画的东西吗?我是不是已经忘记如何画画了?隔天晚上,我画着画着又差点把调节颜料的松节油喝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我开始整夜整夜地读你写给我的信,我不想连你也忘了。呐,你会来见我的,对吧,亲爱的。”

*

“……但自从熟络之后,我便开始察觉到她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我不清楚是她原生家庭的问题,还是学业上的压力,总之她有着滥用药物的过往——不,现在应该也没断过吧。你知道的,这类药物往往都有着很强的成瘾性。她常常在信中向我倾诉生活中的苦水,以及想要死去的迫切愿望。我记得曾有一次她跟我说自己服下了整罐的溴化物,明明身心痛苦地想要死去,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反胃,呕了出来。你知道从信中读到这些时我内心的绝望吗?”

在阴影中,男人说得很平静,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当时就这么看着信件,无能为力地抱头痛哭。然后,在我问及她为什么不向身边的朋友倾诉时,你知道她是如何回答的吗?”

男人回头看了看上将,那双呆滞空洞的眼神仿佛深渊般紧紧吸住上将的目光。

“她说,‘我很珍视她,如果就这么告诉她的话,这样她会难过的,她会觉得她自己很没用,但是这根本不是她的问题。’”

他突然哽咽到,伸手向上将要了根香烟。随着一声叹息,烟圈徐徐而升。

“那时候我就在想,难道我就不会难过,不会觉得没用,难道这就是我的问题,难道我的感情就可以被无视了吗?!”

像是回光返照般,他突然情绪失控地咆哮道。随后紧紧抱着脑袋,整个人蜷缩在地,咬牙切齿地呜咽着。

上将无言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泪滴从他脸上划过。

“我的村庄是个时间停滞的地方,与她通信几乎成了我唯一的乐趣。半年前,我终于能逃离村庄来到这儿。可是、当我和她见面时,我的心中却感到一股怅然若失。看见她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一脸幸福的样子。我竟感觉自己被背叛了,明明在信中总是阴沉、埋怨,顾影自怜的她,为什么能笑得那么开心?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她的事,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她摆脱困境,可是,如今、如今看到笑得这么开心的她,不就证明了这些年来,我的思考全部是——没有意义的吗?!”

像是哭累的孩子般,在一阵宣泄后,他渐渐疲惫起来。

“人还真是都有着两副面孔啊。”上将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声音夹带着些许冷漠。“这样说可能有点刻薄,别太在意。”

他冷冷地瞥了眼男人,像是冬日的寒风划过湖面。“从你的描述来看,我只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缺爱小鬼。无论是向你倾诉苦难还是表达想死的夙愿,都只不过是博取关心的一种手段。这类人往往喜欢享受别人的目光,以此来满足自己。只是渴望被人看着,渴望被人爱着。她只享受被人注目的那一瞬,至于对方是谁,是什么人,那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这声冷漠和怀疑像是电流般击穿男人的内心,他全身一震,瞳孔中映射出无尽的震惊。

“不,不……你在说什么,特朗上将?!”

“说到底,她真的认识你吗?”丝毫没有在乎男人的表情,上将继续冰冷地说道。

“你说你们的相遇始于一封错寄的信件,她在信中写满了对生活的控诉和窒息。我在想,那封信会不会只是写给自己看的呢?只是顺其自然地埋怨下生活,发泄下情绪。就像写日记般,记下当时的心情,随后翻开下一页。只不过她把这些当作信件寄出去了,只不过这个胡乱填写的地址凑巧真实存在着。

“像是你这样会藏住真心的人,就算回信也只是一些积极鼓励的空话吧。想必意外地查看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会打开了吧。她也只不过是把这个地址当做一个垃圾站肆意宣泄着负面情感罢了。

“你只不过是自顾自地对她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

“不,上将,不是这样子的,你误解她了。”迪斯哈特颤抖着声音,“我知道她的,我们的信件交流不止一次,她的痛苦是真实的,她的感受是真实的。因为我亲身经历过类似的困境,我能够感同身受。她选择写信给我,是因为……”

“只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就把世界看成自己想看的样子,我劝你放弃这种幼稚的想法!”

“…可是,我们……明明见过……”

“你说见过,你见到的人真的是她吗?你的眼睛受过伤,对色彩的感知不及常人,你真的没有错把别人当成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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