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
岁大寒，人相食。
瘟疫起，百里无人踪。
……
初雪，清晨，千里白芒，寒风凛冽。
雪地里，一双满是冻疮的暗紫小手颤抖地扒开洁白的积雪。
一个蓬头垢面衣服单薄破烂的少年将被积雪掩埋的“尸体”，扒了出来。
“救……，我……。”
突然的出声让少年愣了下，这位躺在官道上的老乞丐并没有死。
望着对方那乞求濒死的模样，白洛雨清澈的眼神中泛出一丝犹豫，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知道自己别无他法。
待一番搜刮后，他只找到半个硬邦邦的土黑馒头。
他并没有着急吃下，而是将其藏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脚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咽气声，他转头望向老乞丐那浑浊怨恨的眼神。
“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可在这样的世道，我也没办法救你。”
白洛雨蹲下身，双手开始扒老乞丐身上的衣物，歉意地说道：“不过你的馒头和衣服却可以让我多活一天，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让你免于被乌鸦啃食暴死荒野。”
再将老乞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后，他撕出一些布条缠在手和腿上，将自己全身又包裹一番。
虽说起到的保暖效果并不大，可至少让他心底增添了一丝安全感。
之后他将老乞丐的尸体拖到一棵枯树下，放入别人提前挖好的坑中。
不过坑中已有一具尸体，老乞丐只能堪堪入土，他只好又挖些泥土埋了上去。
做完这些已是日上三竿，此时的白洛雨有些气喘吁吁，手脚身体不再那么冰冷，他终算是熬过雪后清晨的彻骨寒冷。
阳光渐暖，直到这个时候坐着休息的他才抓起一口白雪含在嘴里，待化出一些冰水再艰难地咽下去。
冰水入肚，胃中的寒意令他忍不住哆嗦，牙齿也是冰的颤痛。
可他没办法，只能一如刚才又是几口冰水下咽。
直到肚中传来几分饱意，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靠在树旁稍作休息。
此时此刻，远处的雪峰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圣洁。
两月前，白洛雨还是生活在一座村子的乞丐，村子不大，却格外祥和，村子的人不会因为他是乞丐而欺凌他。
村子人还时常接济他，这让身为乞丐的他也能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可这一切在那场大雪后，彻底消失了，战乱四起，所有人都成了难民，他和村里人四处逃难，可依旧是死的死，散的散……
有的人死于天灾，有的人也死于同类……
直至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现在回想，仿佛那令人温馨的生活还在昨日。
就在白洛雨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匿起来时，一些轻微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顿时，他意识到什么，心底一沉拔腿就跑。
片刻后，远处官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更是有恶犬狂吠。
白洛雨拼命地往前跑，目光扫视着周围，想要找个树林，那样他或许还有逃脱的希望。
可四周除了茫茫白雪和一根根树墩子外，很难看到有树林。
踏着厚厚的雪，没跑多久，他已是气喘吁吁，脚步愈发沉重，脑袋开始昏沉，视线变得模糊。
即便是大口大口地吸气，依然感觉喘不上气来，肺撕裂般疼痛。
哪怕脚下一刻没有停歇，可后边越来越清楚的犬吠声，令他心感绝望。
白洛雨回头一瞥，映入眼帘的是两只小牛犊般呲牙咧嘴的凶猛猎犬，正一左一右犹如两团黑影向他扑来。
此刻他内心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停下，为什么之前不离开，为什么自己不……
可事实没有为什么。
猎犬冲到了面前，耳边传来近在咫尺的犬吠，手脚上传来啃咬撕扯的声音。
但他不想死，右手抓到身旁的石头，准备砸向猎犬时，身下突地一软。
霎时间，整个人失重摔了下去，重重地砸进了满是树枝和石头的土沟中。
这一下，白洛雨摔的七荤八素，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天要亡他。
白洛雨绝望地闭上眼睛，内心充满着不甘心，可手上还是努力地护着头和胳膊，任由猎犬啃咬撕扯。
他很庆幸之前有给自己手脚上做了防护，不然怕是早已鲜血淋漓。
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清脆的马哨声响起，撕咬陈余的猎犬停了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左右两旁的猎犬，凶恶地盯着他，只要他一有动作就会再次扑上来。
“没死的话就吭一声。”
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活着，活着，大爷饶命，饶命。”
经历刚才的事，白洛雨被吓得近乎失魂，整个人已是虚脱，嘴上连连求饶道。
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抬头看去，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厚实棉袄，腰间挎刀背上背弓，满嘴络腮胡的黑脸壮汉。
对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冷冷地说道：“跟我走，或者死。”
说完壮汉便下山走去，白洛雨不敢怠慢，偷偷地将一块石头塞在怀里，然后踉跄着起身，跟了上去，同时左右两个猎犬跟着，令他升不起逃跑的举动。
跟了壮汉一路来到之前的官道，远远望去上面停着三辆木笼马车，马车旁同样有四个壮汉守着。
那些木笼马车上装着的不是牲口，而是一个个神情憔悴蓬头垢面的少女少年。
白洛雨被撵到最后一辆木笼马车上，里面是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十一个少年，不过他们之间很明显的聚伙。
唯有一个全身近乎赤裸，双眼紧闭的瘦弱少年孤零零地缩在最右边的角落处。
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时，两个相对身强力壮的人向他看了过来。
他见状将怀里的石块露出来一些，目光没有丝毫胆怯地对视过去。
或许对方看出自己没受多少伤，而且还有石块，认为自己不好惹，便只能作罢。
白洛雨见状将石头收起来，然后走到那个赤裸少年旁蹲了下来。
刚蹲下没一会儿，身旁传来异动，白洛雨瞥去目光，发现赤裸少年正睁着满是迷茫的眼睛，呆呆地坐起身子。
突然，赤裸少年目光变得清明，低头看了眼身子，扫了下四周后，转头向他看了过来。
白洛雨看出异样，手中刚要伸向怀里，转瞬间，眼前闪过黑影，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压了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动弹不得了，怀里的馒头和石头也露了出来。
这一切罪魁祸首正是将他死死压在身下的赤裸少年。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白洛雨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这样，身子不停地挣扎起来，口中怒吼道。
可对方力气不仅大得出奇，而且身上的重量全压在他的肚子上，让他根本没法借力。
赤裸少年朝他胸前看了一眼，语气冷冷地说道：“如果我现在放开你，迎接我脑袋的怕是一块石头。”
白洛雨沉默了下，可心里却是恼火，嘴上不服地怼道：“就算你现在把压倒我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且看你这样子怕是一会儿就要被冻死了。”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头，双眼平静注视着他，随即脑袋向后侧了侧，示意陈余看去。
此时，那些和赤裸少年一样被抢了衣服的瘦猴们，正跃跃欲试向他们看来。
恐怕只要赤裸少年“嗯”一声，自己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你想要什么？”白洛雨见状，顿时有些慌了声，赶忙开口问道。
“给我一件衣服，还有你怀里的馒头。”赤裸少年并没有因为他的退让而放松下来，而是开口提出需求。
对方的话不出意料，但他也不可能轻易答应下来，便嘴上还价起来：“衣服可以给你，但馒头不行。”
“好，不过先委屈下你了，不然我可不放心。”
话落，白洛雨感觉右手一松，下一刻，自己命运的咽喉被赤裸少年死死抓住，令他难以反抗。
接着对方将他怀里的石头拿出来后，才松手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瘦猴起身不乐意地叫了起来:“你为啥放了他，刚才咱们把他抢了，不就有衣服穿，还有……。”
“咚。”
一道石头撞击的声音突地响起。
瘦猴眉心处流出鲜血，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顿时，车笼内所有的少年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惊恐地看着一脸不屑的赤裸少年。
就连刚刚缓过气的白洛雨内心也是惶恐，脑海中升起的念头也被刚才的一幕，灭了下去。
他没想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果断，是个狠人，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被抢走衣服的。
白洛雨趁着对方捡石头的功夫，将外面一层的衣服脱下来。
等对方来到跟前后递了过去。
“谢谢，对了石头我就先替你保管了，等到地方还你。”赤裸少年接过衣服，知会一声便又蹲坐在之前的角落里。
而白洛雨则是在刚才的位置上挪了挪，毕竟整个车笼就这么大位置，不然他肯定离对方远远的。
谁也不想下一个眉心开花的是自己。
整个车队并没有刚才的事有所停顿，似乎正如牲口撕咬打架一般，早已司空见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