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凑什么热闹?」
「快滚回家里,寻你娘吃上两年奶,再来提成亲这事。」
陈瑾还未发作,她那两个玩伴先不乐意了,说话那是个顶个的不中听。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陈石头究竟是个读过书的,听了也不恼,反倒文绉绉的说道:
「我自幼研习君子之道,正该……」
「窈你娘!」
陈瑾一点也不客气,朝着陈石头的后脑勺狠狠扇了一巴掌,把他后半句话打了回去:
「你这混小子不好好读你的歪书,还敢跑来拿我取乐。」
「小弟确是真心实意。」
陈石头揉着脑壳,一脸委屈说道:
「二位兄长分明也是一般心思,为何姐姐却偏生觉得小弟是在取乐?」
「也不看看你才多大!」
陈瑾哭笑不得的道:
「你这年纪成什么亲,想让我帮你娘养几年儿子不成?」
「我娘也许真就是这么个意思。」
陈石头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总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揭不开锅了到我家借粮呗。」
陈瑾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乡里乡亲的还能看你全家饿死不成?」
「再到你家借几次,怕是要把我家最后剩的三亩地也借没了。」
陈石头虽然年纪尚小,但人却不糊涂:
「不如入了赘,到时候直接去你家搬粮食就是。」
「好你个陈石头,竟然打着这种主意。」
黄牛指着陈石头,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瑾娘你可要把招子放亮,万不能被这种人蒙骗了。」
陈石头他爹是个屡试不第的穷措大,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更不会打理家业。
家里的生计纯靠她娘每日从土里刨些吃食,过的自然十分辛苦。
所以陈瑾是一点也不生气,想吃口饱饭又如何算得上是罪过,或者说,这世上本就没有比吃饱饭更大的事情。
如今这个时代,入赘的男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入赘的男人,九成九都是抱着跟陈石头一样的想法。
不然尖嘴猴这会儿为什么装的跟哑巴一样?还不是他没那么大脸说人家陈石头的不是。
像黄牛这种冲着陈瑾本人来的恐怕才是少数……
这倒也说不太准。
陈瑾听便宜老爹说,凤州城四十里铺萧家的二公子去年来村里收山货时,曾经偷偷瞅过自己一眼,回去之后便念念不忘。
去年萧家就使人提亲,只是陈老爷一心招婿,直接拒绝掉了。
今年这人听了陈家招婿的消息,闹着要入赘,气的他爹连着打断了两根拐杖,却怎么也拦不住他。
没准箫二公子这等人数量更多也不一定。
说实话,陈瑾其实搞不清楚自己的相貌到底算是怎样的水准。
因为「仙女雷达」的缘故,这几年来她极少照镜子,偶尔看上一眼也都只是匆匆一瞥,根本不敢仔细端详。
陈瑾隐约觉得自己大概长的不错,问题是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蛋对她的修行之道并没有什么帮助,反倒会带来现今这等额外的困扰。
她这会恨不得自己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干脆丑的让人下不了吊才好。
身边两大一小三个夯货还在吵吵嚷嚷的争个不停,丝毫体会不到陈瑾苦闷的心情。
她被聒的心烦意乱,干脆坐到潭边,脱下秀鞋,解开足袋,将一双骨肉均匀雪白的秀足浸入潭水之中。
微微有些许刺骨的凉意,从陈瑾的脚心慢慢渗入,然后顺着纤巧的脚踝攀升至脑门,激的她猛然打了一个哆嗦。
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全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完全静了下来……
唉,好似不是感觉,是真的突然安静了。
陈瑾偏头望去,发现那三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吵闹,眼神贼兮兮的,正盯着自己放在水中的赤足猛看。
实是不知到底有甚好看的。
陈瑾低下头,望向自己小巧玲珑的双足。
只见那双雪足光滑莹润,脚背上的肌肤如凝脂一般细腻,筋络纤毫若隐若现;五根豆蔻般的秀趾,如淡白色的珍珠,弯弯的勾拢在一起;趾甲晶莹如翠玉,似是正在隐隐发光。
连她自己都不由生出将这双脚儿捧在手心,好生把玩一番的想法。
只是此等姿态,恐怕不甚雅观,故而只得作罢。
不过她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小脚倒确实是挺好看的,也难怪这三个混蛋看个不停。
话说回来,另外两个人也就罢了,陈石头这混小子才这么一点大,竟然也有此等品位。
遥想陈瑾前世八岁的时候,连大扔子都懒得看,满脑子都是穿着皮套的奥特曼。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看来读书多了,确实能让人变得成熟不少。
「咳咳。」
陈瑾轻轻咳了两声,好看归好看,她却没有被男人盯着的癖好。
那三个家伙闻声如遭雷击,同时将眼神游移开来,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君子模样。
陈瑾看到三人如出一辙的动作,心中觉得可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一脸不耐烦的道:
「你们赶紧滚蛋,莫在我身边碍眼。」
黄牛听罢大摇其头,拒绝道:
「这可不成,总不能把你一个姑娘家单独留在荒郊野外。」
「这离村口没有几步,算什么荒郊野外。」陈瑾不悦道:
「往常我一个人也没少往这边跑。」
「最近山里不太平,还是小心点好。」
尖嘴猴忽然插了一句:
「我爹说这几日山里来了一支马队,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正经来路。」
尖嘴猴他爹是村中猎户,常年带着他两个哥哥钻山窝子,一双眼睛极是犀利。
既然他爹都这么说了,陈瑾也不怀疑,只是多少有些不解之处。
「马队?」她忍不住追问道:「马这等金贵玩意,怎有人拉进山里糟蹋。」
「我爹说那些马和常见的不一样。」尖嘴猴解释道:
「似是吐蕃人骑的那种专走山路的珍珠小马。」
珍珠小马是为何物,陈瑾自是未曾听过的。
不过吐蕃人她可就太熟了,不就那伙眼神纯真的少数民族兄弟么?
陈瑾推测,尖嘴猴说的“珍珠小马”应该是类似“滇马”的矮脚马种。
当然对不对她没法判断,也不过多纠结这等微末小事,继续问道:「那伙人什么模样,人数几何?」
「大约十来个人,人人黑衣黑帽,黑布蒙面。」
听到这里,陈瑾稍微松了口气,陈家村丁壮不少,村外还有围墙,等闲十来个山贼盗匪那是丝毫不惧。
更何况这些人的打扮听起来也是不像盗匪,倒像是古装电影里常见的斥候刺客。
她听陈老爷说过,目前这天下兵荒马乱,反贼叛匪层出不穷,同朝廷官军打的是没完没了。
山外村镇,毁于兵灾者不知凡几,民人更是死伤枕籍。
若非山中偏僻难行,恐怕也保不住陈家村这一方净土。
「该不会是哪路叛军准备躲进山里,提前派人进山踩点吧?」
想到这里,陈瑾的心中有些忐忑起来,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此言一出,黄牛二人自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话。
「肯定不是。」
未曾想却是陈石头率先开了口,断然否认道:
「他们是官军。」
「你小子知道什么就在这胡说八道。」黄牛听了根本不信:「搞得你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那你自己看呗。」
陈石头用手指着远处的山梁:
「他们打着旗子呢。」
陈瑾一怔,急忙站了起来。
也顾不上穿鞋子,踮起脚尖就顺着陈石头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支人人骑马的黑色队伍,正慢悠悠的朝着村子的方向走来。
或许是同样发现了陈瑾几人,其中负着旗子的一骑明显加快了马速,渐渐脱离了队伍。
随着山风呼啸,隐约能看见他背后摇摆的旗帜上,露出了几个大字。
「这旗上都写的是什么啊?」
尖嘴猴用手在眼睛上撑起了个棚子,站在陈瑾身旁问道。
「跑!」
「跑?」
尖嘴猴一时没反应过来,仍站在原地呆呆的嘟囔道:
「我瞅着不像是只写了一个字啊?」
「他们是冲这边来的。」
陈瑾弯腰捡起鞋子,光着脚就朝村口跑去:
「先躲回村子再说。」
青冥卫果毅都尉成,这名号似模似样,听起来确实像是官军。
不过既逢乱世,这官军也未必比匪贼强上多少,总归还是先溜为妙。
「石头,你既说他们是官军,可是听说过这青冥卫?」
陈瑾一边跑一边扭头问身后的陈石头。
「我,我爹去年赶考回来,跟,跟我讲过的。」
陈石头跑的气喘吁吁,还是勉力回答道:
「这,这青冥卫,是南衙禁军五卫之一,专,专司天下怪力乱神之事。」
言罢他顿了一下,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只是前些年头,这青冥卫卷入废太子武崇训厌胜一案,本该裁撤了才对。」
陈瑾听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跟头,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这大周太子姓武?
她停下脚步,也顾不上继续跑路了,一把抓住陈石头的肩膀,站在原地大声问道:
「大周的开国先祖,是何名讳啊?」
陈石头闻言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只是他,就连黄牛和尖嘴猴,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本朝开国先祖,乃是则天大圣皇帝武讳瞾,自古以来唯一一位女帝。」
陈石头讶然道:
「此事分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生姐姐却连这都不知道?」
武瞾……武则天…
搞了半天这大周朝,是特么的武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