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口诀内容极是奇异,似是一篇琅琅上口的韵文。
起承转合之间,却不合今时音律,转折起落皆尽无序,极似一篇先民所做的古旧歌谣。
陈瑾的古文水平尚可,却不通古音,加之她这会脑壳晕晕沉沉的,当然分辨不出其中的真义。
只是隐约能听出来,阴阳、合和、极乐之类的词语似乎出现的频率稍微多了一些。
听着听着,她像是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明明还是那些根本听不明白的字眼,灌进耳朵里却能明白意思,可让她表达又无法形容出来。
声音的节奏忽快忽慢,快时如急风骤雨,慢时又一字三折,出奇的却是每个发音都清晰可辨。
这声音似乎有着惊人的魔力,她体内忽然出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随着音节的流动,自发沿着任脉流动,从曲骨开始,渐渐穿过气海,关元,神阙。
陈瑾感觉这股气息不停的在她小腹打转,又无法止住这股气息的流动,只得任由气息随着外界的音符节奏,稳稳地行了数个周天,直散入她的四肢百骸。
从妖女开始在她耳边念口诀的时候,陈瑾就已然完全清醒了。
准确的说,在妖女念叨着要把张五郎做成炉鼎的时候,她就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神志。
这妖女端的是手段百出,发现用眼神惑不住陈瑾,便改用言辞。
她的言语中尽是善意,全然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意思,连「仙女雷达」都毫无反应,当真是防不胜防。
陈瑾实在是想不通,妖女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连她天生的本事都可以瞒过。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奇怪,没准妖女打心眼里是觉得自个是为陈瑾着想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骗过别人,首先得瞒过自己。
这话就一般人听了,可能只会觉得有些道理,放到实处却显得抽象,让人找不着实例。
可对修行之人来说,此话就不一样了,算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言”之一道的根基。
陈瑾上辈子曾在古书里看过,言灵术之类“化话语为锋刃”的神通术法,类似后世的心理暗示,都主打一个唯心主义。
而且术法还要比心理暗示情况更甚,还是那种最极端的唯心主义。
这也就意味着,要让此类术法生效,无论是施术者还是受术者,都得完全相信言语的内容。
一旦有一方不信,整个术法便立时告破,化为一摊无用的废话。
这妖女后来所释的惑心术法,是媚术中的法门也好,是玄门中道术的也罢,不论怎么着,总是脱不开这个道理的。
故而一旦在言语中露出破绽,便让陈瑾乘机从这邪门法术中挣脱了出来。
妖女的破绽,其实是出她在对张五郎的态度之上。
现前在帐中,她对张五郎表现的虽然颇不客气,但要和她面对徐校尉时一比,就会发现这实则是一种对待亲近之人的表现。
至于她这种亲近是不是演出来的,陈瑾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是陈瑾非常确定的。
那就是妖女当时对张五郎并没有任何恶意。
所以陈瑾压根就不相信,这妖女会突然抽风对张五郎下手,很明显只是为了蒙骗自己罢了。
故而无论她先前的话语说的是多么天花乱坠,舌灿莲花,言至此处便立马烟消云散。
哪怕陈瑾当时已然身在术中,神魂颠倒,也仍是如此。
当然陈瑾虽然清醒了,倒还是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生怕叫妖女发现了。
没办法,妖女的手段实在太多,她已然有些怕了。
万一妖女察觉,指不定又使出什么诡异术法来,这次可真不好说自己会不会中招。
所以陈瑾依然维持着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跟着妖女,回到了帐篷之中。
「五郎可是等的心焦了?」
妖女甫一进门,便立时开口调侃道:
「你且再看看我这妹妹,可是不枉你等上一等?」
张都尉闻言只是朝着陈瑾微微一瞥,便似是失了兴致一般,转回头继续喝他的大酒。
待一杯酒水下肚,他才开口淡淡的道:
「确是天下下凡般的人儿。」
「呦,未曾想你张五郎张木头,竟也是个会夸奖人的。」
妖女闻言一乐,但随即面色转肃,沉声道:
「你就是再中意我这妹妹,一会也给我悠着点,莫要糟蹋坏了。」
「仙子何须担心。」
张都尉并没有太大反应,头都不抬,只是继续自饮自酌:
「我本就没打算做这等事。」
「怎滴?你是不能人道?」
妖女果不愧是妖女,端的是一个口无遮拦:
「还是说……你是想跟我切·磋·一·番?」
这“切磋一番”四字,妖女说的一字一顿,声音却是酥麻入骨,极尽挑逗之能。
可那张都尉听了之后,面色大变,直如白日里撞上修罗恶鬼一般,哪里有半点销魂之态。
「仙子莫要吓唬本将。」
张都尉忙不迭的摆手道:
「本将自觉与仙子素来无甚深仇大恨。」
「你既偷偷练了本宗的纯阳功法……」
妖女说到这里,见张都尉神态渐冷,语气忽的一转:
「小女子非是要追究都尉,只是想……」
她伸出灵蛇般的鲜艳小舌,在红润的嘴唇外沿用力一刮:
「只是想尝尝味道。」
「我不知什么功法不功法的。」
张都尉语气生冷,硬邦邦的道:
「仙子若非要拿本将取乐,不若现在转身就走。」
「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妖女也并不纠缠,只是随口一言,接着伸手将陈瑾向前一送:
「小女子已用《阴符经》帮我这妹妹筑了基,你莫要糟蹋了我一片心意。」
张都尉面色变幻不定,似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末了终于缓缓开口道:
「你倒真是看中这小娘,竟舍得耗费真元。」
「我这妹妹是天生的修行胚子,日后定能将我宗发扬光大。」
妖女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又难得有机缘,能遇到五郎这种修习《阳簶经》的。能助妹妹打好根基,一点真元我又有甚舍不得的。」
说罢,她也停留,转身便向帐篷外走去:
「小女子就不留在这里听墙角了,免得一会忍不住,把五郎榨干了来着。」
「等等!」
张都尉急忙在她身后喊到:
「本将……我,我可还没答应呢。」
「小女子实是不知,五郎是在犹豫些什么?」
妖女转过头,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怕我坑害于你?有晋王殿下在,我就是想给你下套也不敢啊!」
「倒不是这个…」
张都尉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还是下定决心直言道:
「我虽修了《阳簶经》,却也不算贵宗之人。不愿练这伤天害理,违逆人伦的双修邪法。」
「噗。」
妖女转过头去,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
接着她继续迈开脚步,只留下一句带着难以形容冰冷味道的话语:
「五郎自跟了晋王殿下,这伤天害理之事,难道做的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