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坐在书桌前仔细端详手中的照片，照片内容是校园风景，拍摄者拍得很随意，画面有些歪斜，照片下半部分都是人，这是张淮高一学校报名时拍摄以作纪念。
人群很模糊，相机焦点聚集在照片中心偏右下角——一道娇小的背影露出侧脸。
小镇的高中是可以直接初升高的，不需要参加考试，加上离得近，独此一所，兴办不久，再往远处便要进城，所以这所学校成了小镇大部分家长的唯一选择。
张淮没有要求家长陪同，把学费揣进内兜，便潇洒迈步，一路看标找到了学杂费缴费处，登记缴纳，并不怯场。
张淮眼神在人群里扫了扫，拿出包里的数码相机——这是张淮父母留下的，希望它能代替他们记录下张淮成长的美好瞬间。
“咔嚓”一声，张淮并没有入镜，好似应付任务一般找了个好景一拍。
林枳的爷爷本来要跟来，可是被林枳拒绝了，她觉得自己需要一场历练，毕竟快成年了，不想到现在还什么事情麻烦家里人。
于是，林枳的左手一直插着衣服兜，手里握着从未看过的大笔现金，哪怕手心已经汗涔涔也绝不放手，她处在来往的密集人群中，面临一个问题，是要等人少些自己在上去报名登记，还是应该勇敢地去挤一挤争取快些完成——手里的钱很重，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会先选择让其他人先过去。
内心的害怕，左手心事物的重要性，她左看右看咬咬牙，这是自己主动要求做的事情，她不想第一步就开始放弃，无措的小脸变得坚毅。
忽然，人群中有些骚动，林枳夹在人群里失去了方向，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烈日下，一道更加高大的人影好像在一瞬间盖过了阳光，在林枳发懵时，拉住了她的右手像刺刀一样刺出人群，张淮没理会周围人的斥责，他带着林枳直奔登记处。
林枳像个人形玩偶被扯来扯去，等她回过神时，有些黏在一起的现金已经交给相关人员，眼看登记册下方有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想起旁边的那家伙办事效率出奇的高，她内心斗争了半天仿佛是个玩笑。
“你...你是...张淮？”林枳想来想去只认识这么一个人。
张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林枳：“我是林枳。”
“是他。”林枳放下心，还是那个味道，她可不敢就这么跟着陌生人。
“怎么一个暑假你变化这么大！”林枳的脸热得通红，汗止不住的流，张嘴惊奇。
“呸呸。”
张淮刚想自夸，眼前的少女被自己汗咸到了。
“水，给你。”张淮递给林枳一瓶水，看林枳犹犹豫豫，无奈道：“拿着，我这么举着太重了。”
林枳听完更不好意思，但还是依言接过，已经麻烦别人的情况下她不愿二次麻烦。
“走吧。”
林枳跟在张淮后头，眼珠子骨碌，她不明白就一个暑假，张淮一下子长很高，皮肤也白了许多，五官也立体起开，说好一起丑着呢。
张淮很受欢迎，很有主见，一群同龄小孩愿意跟着他，现在这么一变，林枳终究是没忍住。
“你吃什么了？有什么秘诀？”
“无它，天生丽质。”
虽然在入学方面没有关卡，学校还是在分班考试时组织了考试，张淮在强化班一楼，林枳则在普通班二楼。
高中课程开始复杂起来，林枳不想落后，此时阳光很美，斜照进二楼教室的窗户，一片橘红色光幕在桌椅间发生形变，如金缕衣一般光彩夺目，随着时间的推移，光幕也在移动。
张淮觉得很美，胜过任何风景，夕阳下的林枳低着头，蓝白的校服，趴在课桌上的剪影，光幕打在她身上没有发觉。
“咦？你怎么也在？”晚霞就快隐去，天色渐渐暗下来，林枳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张淮。
“老师找我有事，因此耽搁了下来。”张淮解释了一下，随后道：“你怎么也这么晚？”
“哦，因为高中跟初中不一样，时间紧，任务重，一开始没太习惯，所以多留了会巩固了下所学知识。”林枳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了些许憨笑。
“那正好，一起走吧。”
“嗯嗯。”
“哎哟，你快撞到我了！”
“啊啊！对不起！学得多了脑袋有些昏。”
学生们的午饭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林枳端着餐盘坐在最角落，随后有几名男生也坐在了林枳的身侧，林枳不好说什么，毕竟桌子是大家共同的，人也确实多。
几名男生流里流气，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便把目光转移到身边娇小的女生身上。
林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面对几人的攀谈置之不理，只顾闷着头扒饭。
很快，男生们的表情变得不耐烦，正要生气怒说着什么。
“咣当。”餐盘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汤水四溅。
“不好意思哈，人有点多。”张淮冷着脸，不礼貌地说着礼貌用语。
几名男生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裤脚，皆怒目而视，随着事情发酵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一名同伴拉住就要冲出去的男生，低声说了什么，坐在林枳周围的男生们都站了起来，眼神扫了一眼张淮，一路低骂着离去。
张淮直接忽视几人，在林枳身边坐下：“菜都洒了，不请我吃点。”
林枳一直低着的头这才抬起来，闻言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菜都划进张淮的餐盘中。
张淮不像刚才那般一脸冷峻，恢复成往常阳光亲和的样子，他看着嘴角沾满米饭的林枳，小手此时划出残影，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够了，我又不是饭桶。”
林枳这才停下，有空抬头看了眼张淮，对方朝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林枳疑惑了一瞬，摸了摸嘴角，满脸通红，一通胡七乱八擦拭。
“没了，我看你比我像饭桶。”张淮开玩笑。
林枳语噎，想蹬那家伙一眼，可那家伙刚刚明明帮了自己。
“谢谢。”林枳嗫嚅道。
放学过后，林枳依旧很晚离开校门，没看到张淮她怔了一下。
也是哪有人会天天被老师留下做事。
骑行到家门口，林枳推着自行车准备进门，视角扫过一个角落被吓了一跳，有人。
张淮走出阴影，他觉得应该跟林枳解释一下：“我骑车摔了一跤，所以今天就早回来了。”
林枳闻言看向张淮，发现对方脸上、胳膊上有几道青紫淤痕，急道：“伤口处理了没有，我...我家有药酒和创可贴。”
张淮摇摇头，示意林枳冷静：“已经处理完毕，应该很快就好了。”
“那你这样，你的光辉形象怎么办？”
“伤痕是纹章，流血不流泪才是真英雄。”
林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淮偶尔会中二一下，不知道是被哪本书毒害了，以后自己可不能着了道。
林枳不知道的是中午那几名男生第二天请了假没能来上学。
其余的时间都是平平淡淡的，高中的生活并没有社团，没有组织旅游，也没有电视里的什么爬墙头去网吧、私奔堕胎，有的只是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学业。
张淮放学收拾书包准备走人，一封粉色的上面有着小熊图案的信封滑落，他顿了顿，捡起拆开看完后仔细收好，放进了书包里，敢于说爱的勇气便值得自己郑重对待。
学校后面有个花园，里面长满了绿植，显得清新自然，花园门口依稀有两道身影，过了一会一道身影跑了出去，看着好像很伤心。
张淮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勇气在哪儿呢。
林枳在校门口左等右等，没有着急，只是有些好奇，往常是张淮等她，她等一次并没有什么，只是在想张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好在没多久就看到张淮快步走来。
林枳有些疑问倒也没张口问，张淮也没解释只说了句走吧。
第二天张淮喜欢男生的事情在学校贴吧被疯转，林枳没有手机，渠道就更不谈了，她只有一个朋友，还是张淮本人，等她真正知道所谓的真相，还是在以后的医务室里。
张淮放下照片，想着那些旧事，嘴角翘起，他看了眼窗外的雪花，雪势差不多快停了，准备了出行的衣物后打开门，一股冷空气吹来，张淮护住刘海戴上帽子走出了门。
林枳依约而来，张淮跟林家爷爷打过招呼后就拉着林枳朝镇子外走去。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林枳当初听到消息大吃一惊。
“现在保密，跟我来就是。”张淮第一次表现得有些俏皮。
两人出了镇，在门口公交站台等车，看到车并没有因为雪势停运，张淮松了口气。
上了公交车后，里面空调很暖和，车窗外看不清白茫茫，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些红。
“还行吗？”张淮吐出一口白气。
“嗯嗯。”林枳坐在张淮旁边像只小猫，她知道这次张淮是准备带她去城里，目前已知的就只有这些了。
206公交车在站台间停停走走，此时座位上两人的心跳扑通扑通都很紧张。
到了目标站点，张淮拉着林枳下车，隔着厚实的冬服和手套，两人此时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一路上张淮就这么拉着林枳，林枳踩着张淮走过的脚印任由他拉着。
很快到了目的地，是市图书馆。
张淮很熟悉路线带着林枳穿过书架、走廊，乘坐电梯来到四层。
图书馆很大，圆形的设计，一排排书架处在圆心区域，圆的外层整齐排列着桌椅，此时楼上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道张淮是怎么做到的。
张淮来到另一边，朝南的方向是落地窗，经过人工清洁，下雪天可见度也没有受影响，在四层楼的海拔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张淮计算着时间，像是等待什么。
林枳并肩站在一旁，马上高三了，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她的精神世界很充足，她并不觉得没有朋友是多么孤独的事情，她同样觉得有个知心的好朋友是个多么值得珍贵的事情。
有张淮一个就够了。
“来了！”张淮眼睛张大，神采奕奕。
林枳闻言立刻跟着张淮向天空望去。
璀璨的烟火划破黑暗，爆响声后至，五彩斑斓一炮接着一炮，于最高处辉煌夺目，散开后像是有着无数流星，巨大的轰鸣声后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噼啪作响，传彻整片天空。
缤纷的色彩里雪花飞舞，映衬着图书馆里身高差的两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时间会有烟花的？”林枳很开心，大眼睛眯起，不可思议道。
“吾是先知的神，于无尽深处睡醒，睁眼便已洞彻世间一切。”张淮一脸严肃，举止怪模怪样。
林枳扶额，她想将手放进张淮的颈脖处冰醒这个奇怪的家伙。
在烟火声中，张淮嘴唇开合，眼神温柔。
林枳先是震惊，然后自卑，最后扭头。
张淮露出灿烂的微笑，阳光、火光齐亮。
“我承认，之前对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理解错了。”张淮有些脸红。
“啊？啊！哈哈哈！”林枳笑个不停，她弯下腰，一边拍了拍张淮：“所以青梅是酸橘子，竹子就是那根棍儿，马就是唏律律。”
张淮听着最后林枳学他发出的马的声音，满头黑线。
“幸好我找到了更恰当的理由，绝对无懈可击！”
“你今天怎么了，是触碰到什么奇怪开关了吗？”林枳好不容易止笑，期待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雷人的话语。
“我名张淮，你叫林枳，我家长了颗橘子树，不用多说了吧。”张淮傲然。
“然后嘞？”林枳没听懂。
“叫你好好学习！”张淮没好气地道：“橘子生在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林枳听到着已经知道张淮要说什么了，她轻咬嘴唇，一时间让张淮差点失了神。
“咳咳，南北距离那么远，橘枳都在一起了，那还有什么可阻止我的呢。”
林枳双手捂脸：“你这像是不知从哪找出的某个古句，翻译腔太浓了！”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林爷爷说过，揉面粉的白，葱花的绿，豆油的黄，盐的点缀，每道工序都要做好，最后出来的烙饼才香。”张淮接着道：“所以他老人家能做出美味的烙饼，这正是他对我们的期许。”
林枳敷衍：“嗯嗯。”
张淮：“嗯？”
林枳：“嗯。”
张淮故意道：“什么？”
“去死！”林枳双颊滚烫，恼羞成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