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开始得很突然。
十年前，艾德蒙人类联邦突然袭击了周边的几座大型贸易城市，随后又烧毁了精灵森林，一路挥师北上，所过之处不是残垣断壁，就是一座又一座高压统治的新城镇。
等到联邦打到这片苦难大地的中心，距维德拉世界树仅有一步之遥时，尚存的各个国家终于肯放下芥蒂 组成联盟军与联邦交战，总算取得了一场胜利。
自此之后，联邦的军队仿佛痿了一样，完全无法抵挡联盟的攻势，战线重新回到了精灵森林附近。
然后，联盟发现，艾德蒙联邦又一次突破了自己的下限。
他们派出特战小队，破坏了联盟中的两个出兵大国——常青共和国和北境雪国的北部防线中枢，导致两国抵御一种病毒感染体的防线崩溃，仅仅一夜，便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国土。
这让两家不得不撤回大量部队去收复北方失地，战线最终僵持在了精灵森林这里。
维持着这种情况，八年过去了。
这种你过不来，我也过不去的状况持续太久了，那些沦陷区内的人就不太好受了。
“清空这座村庄！”
小红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吃早饭，母亲还在笑她的吃相有趣，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枪声响起，母亲脸色骤变，一把抱起她，冲出房子，在后院找了个干草堆把她塞了进去。
看到小红龙一脸疑惑的表情，母亲换回了平时温柔的表情，用干草把入口遮住。
“别出声，妈妈很快就回来，啊，不怕。”
母亲拿起了后院的柴刀，离开了她的身边。
之后，就是什么人的惨叫和怒吼，再有几声枪响。
到现在，她能听到母亲不成声的呻吟，还有很多男人的猥琐笑声。
“该死的女人，趁老子杀的正欢的时候给我背后来一刀，怎么现在不狂了？”
“大哥你别动太厉害，这女人快死了，给兄弟我也爽一爽。”
“好啊，那你用那边。”
她知道那些人在说什么，愤怒填满了内心，双手在地上抠出了一道沟壑，但是自己不能出去，不然自己也会变成母亲那样。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的一声呵斥吓得她猛抬头，差点撞倒身后的干草。
“我是让你们清空村庄，不是把人杀光后，还在这里干这些有损我军形象的事情！给我出来！”
“队长，你说我们背了那个大铁疙瘩走了那么久，累都累死了，放松一下找点乐子不好吗？而且是这个女人先动的手……”
“不管什么理由，给我出来，还有活要干。”
“好好好，先把她放这里算了，反正也跑不掉。”
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随后是粗暴的关门声，她她悄悄探出头，看到四周没人之后，蹑手蹑脚爬出柴火堆，摸到围墙边，悄悄探出小脑袋。
平日里生活的村庄一片死寂，遍地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和血迹，只有几个人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对一个铁盒子敲打。
旁边，一个高大的军人正在训斥着两个小兵。
————
“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这次行动结束了之后，给我自己去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联邦的小队长已经快要气疯了。
他知道带一群新兵蛋子执行任务会出岔子，但没想到这些人还能突破自己的下限，在任务过程中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虽说现在是强制征兵，兵员素质会下降也能理解，但是这实在太离谱了。
更过分的是，眼前这两人完全没有认错的样子。
“队长啊，话不能这样说，我们是人类，不用对那些低等种族负责，相反，它们能为我们服务，或是怀上了孩子，那不就是更幸福的事了吗？”
“狗屁幸福！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小队长强忍拔枪的冲动，揉着脑袋走到负责装设信标的两名工兵身边，不再过问那两个混蛋。
联邦内部的人类至上主义已经完全掌控了高层，只要这两人表明自己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宣扬人类的伟大，就算闹出的事再大，判官也只能捏着鼻子判他们无罪。
什么时候这种事才会结束呢？
小队长如此想着，看了眼地上的信标。
兵力开始出现短缺，联邦高层就想出了一记损招。
他们制作了一批诱饵信标，专门释放不明信息的信号，同时释放信息素，吸引四周的怪物，激发它们的狂躁性，专门给敌方的侦查部队下套。
明明这样的计划只会害到更多的普通人，小队长却只能遵循高层的想法去做。
“信标安装好了。”
工兵收起工具，抬起面罩说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准备启动信标后……
————
“消灭所有敌人！”
达科带队赶到时，村里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已经迟了，他只看到村庄内尸横遍野，敌人正在设置什么东西。
村民被害的气愤让他果断举枪，瞄准了一个工兵的脑袋扣下扳机。
子弹飞出，划过工兵的脑袋，深深嵌入远处的木栅栏上。
“这破枪！早知道就换了！”
“干脆捡他们的枪算了！”
达科身后的医疗兵挺身向前，霰弹枪对准刚才的工兵就是一枪。
这次工兵就没这么幸运，独头弹精准穿过他的胸口，让他安稳的睡下。
再调转枪口，对准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个敌人，只听砰砰两声，他们便已倒下。趁小队长还没躲到掩体后，医疗兵抽出手术刀，小声吟唱一句，甩出手术刀。
手术刀拖着蓝色的尾光，如光一样闪过，刺穿了小队长的防弹插板，卡进他的喉咙，最后一位工兵紧急按下启动按钮，刚准备逃跑，达科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一拳打断了脖子。
工兵软绵绵的倒下，确认四周没有其他敌人的气息后，医疗兵才和达科汇合。
“这是今天第几个村庄被毁了？”
“第三个，队长，我们还失去了两名同伴。”
“可恶，这帮家伙打算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从早上开始，达科的小队跟其他小队一样，一直在周围的村庄奔波，消灭来犯的敌人。
很可惜，每个村庄都没有多少幸存者，弹药消耗了不少，甚至还失去了所剩无几的队友。
本来侦查队就没剩多少人了，今天这一遭，直接让自己的队伍只剩下了两个人。
这位医疗兵看起来很年轻，只不过达科知道，他可比自己早上战场好多年，作战经验远比自己丰富。
只是现在，这位医疗兵正摸着自己的弹药带埋怨。
“不要对联盟抱有希望，我早就跟你说过，队长。”
“我知道，但是雁飞，如果没有联盟那些稀少的补给，黑潮撑不到今天。”
“说是补给，不都是我们从他们的人的尸体上捡来的吗？甚至你看我身上，哪里还有医疗物资？我现在甚至连干净的绷带都没有！”
雁飞忿忿不平的打开腰上的医疗包，里面装的全是霰弹，仅有的两把手术刀也当作飞刀用了。
达科理解雁飞的愤怒，但是这也无可厚非。
黑潮不属于任何一方，他们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武装势力，在联邦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下，黑潮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力物资不足。
无奈，他们只能寻求联盟的帮助。
联盟方面很爽快的答应了援助请求，然后就没了下文，多次的询问也都是已读不回。
对于联盟而说，帮助一个注定会被消灭的武装是没有意义的，不如维持正面战场，持续与联邦消耗。
很明显，雁飞不信任联盟。
看着四周的惨状，雁飞竖起耳朵，调动灵能，像波纹一样扩散开来，感受周围还有没有人的生命气息。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旁边的院落里有一道气息，而且没有受伤的迹象，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整天，总算见到一个完整的活人了。
然后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旺盛，雁飞心里刚落下的石头再度高悬，他转过头，看到了村外密密麻麻的红色浪潮。
“队长，冰火蚁来了！”
“什么！这里明明不是那些怪物的繁殖区啊！”
达科看了眼远处的红线，再看了看身上的弹匣，抽出了军刀。
————
什么动静？
小红龙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奇怪的声音在不断靠近。
她跳下围墙，脚还没落地，一道黑影袭来，温柔的将她接住。
“原来是个小孩子，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黑影很紧张，东张西望一番后，抱起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干草堆。
小红龙被轻轻的放下，黑影快速的向身后看了一眼后，伸出左手，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她包围，与他本身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温柔，舒适，让人昏昏欲睡，就像妈妈的怀抱。
“先睡一会儿，乖孩子要睡觉了。”
小红龙沉睡之前，听到了黑影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安心。
“妈妈呢？妈妈去哪了？”
黑影动作一顿，然后轻声说道。
“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要做个妈妈喜欢的好孩子，乖孩子，这样会得到表扬的。”
小红龙本想再说什么，却无力张嘴，只能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雁飞喘着气躲过蚁钳的夹击，一枪打爆了眼前巨虫的脑袋，随后低身闪开身后飞来的酸液，凝聚灵能，一把轰入大地，震翻周围一大片冰火蚁。
他还想再扔颗手榴弹，伸手去摸却只抓到了断掉的带子。
“该死。”
雁飞只好转身离开，去保护之前找到的，可能是那个女孩的母亲的遗体。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习惯生死离别的他今天反而格外重视那个女孩，这种转变让他自己都有些不理解。
战斗的地方距那具遗体只有几米，很容易赶到，这还得多亏达科说着自己队长的职责，引走了大部分冰火蚁，让雁飞这边的情况好受些。
队长的职责，还真是令人怀念的啊。
以前有个人，也是这么对他说过，为队里的大家分担了很多事情，还总爱跟自己吵架，但感情不减反增。
大家都觉得她的未来一片光明。
结果却像眼前的这具遗体一样，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眼前的惨像让雁飞后悔，刚准备收拾一下遗体，结界传来警报，那些冰火蚁在攻击那个女孩。
“果然，不会放过唾手可得的猎物吗。”
雁飞冷笑一声，撞碎窗户跳进后院抬手就是一枪，将一只蚂蚁崩成两半。
周围的蚂蚁立马意识到了雁飞的到来，转头发起攻击。雁飞只好再次举枪瞄准，扣下扳机，然后……
咔！
子弹没有击发，雁飞大感不妙，刚准备退弹，一团酸液球飞过来，自己反射性举起枪抵挡，结果枪接触到酸液没过几秒，就被腐蚀成一块废铁。
枪没有了，自己还有军刀。
雁飞抽出刚从联邦小队长腰上取下来淡的军刀，正准备刺出去时，却发现……
尼玛，刀刃哪去了！
这把军刀的刀身不知去向，只有空荡荡的刀柄留在自己手里。
那这刀柄能挡下一群冰火蚁吗？很显然，并不能。
雁飞根本来不及躲开眼前的巨钳，只能举起有护臂的左手去挡。
结果这畜生仿佛突然长脑子了一样，一口咬住关节，然后一顿猛甩，雁飞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好几圈。
他刚想起身，却发现左臂没了知觉，转头一看，左边小臂没了，肩膀到关节的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酸液腐蚀，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带骨肉。
那些冰火蚁还在攻击结界，雁飞拼了老命才站起身子，还没准备动手，一阵爆炸的冲击波又把自己掀翻在地，抬头一看，不远处扬起了大片尘土。
聚集在那里的大片冰火蚁不见了，那个黑色的装置也不见了，连达科的身影也不见了。
但是达科的去向，雁飞已经知道了。
失去队友的沉痛打击并没有让雁飞绝望，因为他经历过太多次了，尤其是在失去队长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痛，此时的他没有一点冲动，一点悲伤……
反而，相当平静。
——雁飞你这家伙，要不是你，我还真就没命了，所以你以后，就是本小姐的专属医生了！
作为医生，救不了生命，作为挚友，救不了同伴，作为军人，救不了百姓。
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不想再经历一次，再经历更多次了。
冰火蚁依旧在攻击结界，报警声不停的在雁飞脑海中回响，手里没了武器……不，还有。
他伸出右手，把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左臂咬牙拔了下来。
自己的残肢，也可以当作武器，这就是那一次他吃到的教训。
之后，雁飞迈出腿，朝着结界走去……
————
妈妈什么时候会来叫我起床呢？
明天的早餐会是什么？干得像木头一样的面包？像水一样的粥？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小鱼干？
早餐之后，还要去小溪里玩水！摸鱼！再抓几条小鱼回去！到时候一定会被妈妈夸奖的吧！
嗯(￣o￣) . z Z，妈妈什么时候会来叫我起床呢？
啊，对了，妈妈，妈妈已经……
“你在哭吗？”
小红龙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抱着，仔细一看，就是自己睡下之前看到的黑影。
黑影现在的样子挺狼狈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防弹衣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开，只留下了上半部分，左臂更是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没了。
头盔也不见了，一对狼耳耷拉着，没有精神的样子。
看到小红龙眼角的泪珠，黑影慢慢蹲下把她放在腿上，腾出手，轻轻擦干泪水，温柔的抚摸着小脑袋。
就妈妈安慰自己一样。
“别怕别怕，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妈，妈…”
黑影有些惊讶，他第一次听到小红龙开口说话。
“妈妈有事出门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叔叔陪你玩一会儿好吗？”
“不是，妈妈，妈妈她……”
小红龙的内心决堤了，泪水止不住的流出，稚嫩的哭声回荡在废墟间，黑影轻轻拍着小红龙的背，就像一位母亲安慰哭泣的孩子那样。
过了很久，小红龙的哭泣停下了，又一次睡去。
但是也许是哭的太凶，失去母亲的悲痛难以忘怀，即使进入了梦乡，嘴里依然在念着要找妈妈。
“……”
黑影沉默不语，怀抱着小红龙，环顾已经成为废墟的村庄。
没有另一道身影，如今又是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
这个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自己没有保住母亲的遗体，也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战友，甚至差一点，连这个小孩子都保不住。
“又是这样吗？”
想起自己的过去，黑影再看了眼怀里的小红龙，用颤抖的手拿起对讲机，打开了无线电频道。
“塔里斯，是我。”
“雁飞，你还活着！”
频道那头的声音很激动，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联系。
“太好了，你们已经失去联系超过十个小时了，达科呢？我一直没法接通他，是不是无线电又坏了？”
“达科他…阵亡了。”
塔里斯沉默了。
雁飞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想让任何人死去，一时接受不了这消息。
但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这么多年过去，爱兵如子的塔里斯明显比以前更能接受人员阵亡的消息了。
“……没事的，雁飞，你活着…就行，梦雁一直担心你，赶快回来吧。”
“放心，我会回来的，还有，我带了一个孩子。”
“孩子？……我知道了，梦雁和加奈都挺会照顾小孩子的，交给她们应该没问题。”
“不是，我想自己带。”
“你带？是吗？你确实需要一点安慰。对了，雁飞，我们现在缺少食物，本来不该拜托你的，但是我们人手实在不够了。”
“我知道了，塔里斯，我会去的。只要把食物多分我一点。”
“知道了，明天我也会一起去，我会跟大家说清楚情况的，大家都会理解的，我们会撑过去的。”
说完，频道挂断，雁飞长叹一口气，再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红龙。
“抱歉，居然要我来照顾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