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他们撤走吗？”
看着门外拥堵成一团的员工，我头疼不已。
单相思送出的礼物制造出了一批不知疲倦的怪物，现在想要带着她和泪儿返回一层，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家，我们回家好吗？”
单相思骑在我的肩膀上，朝着人群喊道。
刚才还混乱不堪的人流突然变得整齐划一，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让出了一条通往应急出口的道路。
“太厉害了，单相思。”
我瞠目结舌，不由想到要是没有先知的警醒，我应该也像个傻子一样被这位女孩玩弄于股掌之中。
难怪后来听说了我和泪儿之间的关系以后，单相思再也没有和我提及礼物的事情，恐怕她自己也清楚礼物的副作用。
被单相思控制的员工们老实下来以后，宛如侍者朝着道路中心鞠躬。
他们一路迎接到双开门的安全通道口，这里散发出死寂一般的沉默气息，除了偶尔有几声安保人员低声的喘息，什么都没有剩下。
鲜血开始干涸，被打碎的仪器混着搅乱的线段缠绕在一起，冰冷的金属丝裸露在外面，发出毕剥作响的电流声。
路过通道口的时候，我看着衣衫已经破碎的墨灰儿，她双眼无神的看着旁边的地面，后背靠在金属色敞开的半边大门之上。年长的女部长就在她的身边，手臂上和大腿上也有不少淤青。
对墨灰儿，我的感观其实不差，虽然她的确有过带走泪儿的行为，可那是她工作职责所在。她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好，我不希望看到她因为这场动乱牺牲。
“救一下她吧。”
我和单相思说道。
哥特女孩乖巧的从我头上跳下，主动接过了我怀中的泪儿。
“你怎么做到的......”
墨灰儿有气无力的问我。
“对于你们安保中心的员工而言，你们考虑的是镇压收容体。可我们生产中心的员工，却只需要陪伴她们就好。”
墨灰儿忍着疼痛，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
“也对。镇压收容体有两种手段，【暴力镇压】和【温顺引导】。我做不到和这些怪物和平相处，也许是我修行还不够吧......”
“用爱。”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和她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自己也没想过，居然这种令人后背起鸡皮疙瘩的桥段，会是我自己说出口的。
小心的处理着她身上的抓痕，用她身上携带的应急药品给她消毒。酒精渗透进肉里，墨灰儿直咧嘴，她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红色的警报灯让她的瞳孔里也映照着鲜红。
“朱砂。你应该留意到MF-01-020W的档案已经改变了吧。她已经不必要被【销毁】了，因为情报中心修改了她的数据，她现在不是被查明的收容体了。”
泪儿的档案改了吗？
我不知道，我的平板已经不是正常员工的平板了，被先知更改以后，我的档案就是泪儿最准确，最完整的内容。
“也就是说......她还是归你管辖......你下次，可以不用为了【晶泪室女】做出那么吓人的举动了......我们安保中心，也不会对你开枪了......”
“嗯，那就好。”
墨灰儿说着说着，惭愧的低下了头。
“也就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你道歉......我觉得之前的那个不够正式......”
“先走吧。”
我的肩膀留给她支撑，她把胳膊搭上，慢慢站了起来，脸色微红。
墨灰儿抹了一把脸上沾着的鲜血，走到通道口时，我们看见长着一张鲨鱼嘴的安保中心员工黄鸬，已经没了生息；
而之前那个使用长刀的帅气男人，也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死去了。
墨灰儿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暗淡，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和她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通往地上八层的位置，光线从那里打下来，像是落地窗对向投射而来的夕阳，光明映照着我的双眼，夺目异常。
三个黑色的人影逆着光站在那上面，挡住了投射过来的光路。在丁达尔效应下扭转的光柱，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之中，最后落入眼睛，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光圈。
随后，我听见枪声，而我的身体重重地被推了出去。
墨灰儿惊恐的神情成了我那几秒钟最后的记忆，我撞在墙上，肩膀，手臂，还有左胸口的位置接连传来被撕扯的感觉。
枪声落下后，几个血洞撕开了墨灰儿的胸口，脖子，还有眉心。
她看着我，保持着双手推出的动作慢慢收回，漂亮的双眼睁大，嘴巴张开，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最后，她的头撞在了通往八层的第一级台阶上，血液顺着台阶滴落，淅淅沥沥点在地面上，很快融成一团小小的水洼。
“大哥哥！”
单相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扑了过来，挡在我的面前。一枚宝石举在了女孩的胸前，又是数发子弹打来，伴随着一声尖叫，单相思手里的宝石散落成了碎片。
“警告，警告。第一批安保人员全灭，启动三级警报。请所有在场的传说级员工前往地下八层协助，请所有在场的传说级员工前往地下八层协助......”
探照灯迎着我打下，上方八层男人的背影随着靠近不断拉长，留下两条漆黑的阴影通路。
我逐渐适应了头上的强光，这时才看见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也终于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青铜慢慢朝下方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西装的，外貌一模一样的男人。
我的身后，安保中心的组长跑了过来，那个年长的女人把手里的卡宾枪丢下，拼命摇动着墨灰儿的肩膀，试着把绿色的小瓶子塞进她的嘴里。
女人双手沾满墨灰儿的血，嘴唇颤抖着朝青铜质问。
“青主管，为什么要对安保中心的员工下手？”
“镇压收容体应该是你安保中心的职责，你们就这样放着那两个逃离的异常物往上层走？还是说，张组长，你也被【CA-01-072E】控制了？”
CA-01-072E是单相思的新名称，她现在的危险等级配得上CA级别。
“青铜，【CA-01-072E】分明已经被温和处理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张组长。”
青铜指着我和单相思身后那些朝着中心鞠躬的壬能公司员工，还有在地上安静睡着的冰晶少女。
“收容体CA-01-072E不仅放出了MF-01-020W，还控制了数百位壬能公司的员工。你告诉我这是温和处理了收容体，还是你被收容体温和处理了？”
“晶泪室女已经被情报中心宣布未查明，只是要她回归原先的舱室环境。”
“那护送MF-01-020W的为什么不是你们安保中的人，你要让一个收容体来护送另一个收容体回归舱室？”
安保中心的张组长哑口无言，她茫然的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可她还没开口，就看见青铜已经走了下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她的额头。
“对，朱砂。朱砂不是管理过CA-01-072E吗，他肯定能作证的！”
“张组长，我对你太失望了。”
青铜掂量着手里的古老手枪，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枪口火焰点亮，红色的如礼花绽放。
年长女人低着头伏了下去，和墨灰儿躺在一起。张组长的双手手指还保持着抓握在墨灰儿肩膀上的姿态，但她身体颤抖着，茫然的又爬了起来。
她没有中枪吗？
我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枪口指向的位置，那一瞬间，我的双眼红了。
冰晶里包裹着的女孩，此刻正躺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冰已经融化了，女孩嘴角溢出了冰蓝色的液体。
子弹射入了她幼小的身体，被撕开的伤口也流出了同样颜色的血液。
“姐姐！”
“泪，泪儿......”
脖子上的水晶挂坠从领口露出，依然还是那么的璀璨。但将它赠予我的女孩，就这样倒在我的面前。
被杀死的收容体，并不会死亡，而是会完成【镇压】。
和侍女蝶一样，失去所有的记忆。
我不顾单相思的阻挠，将泪儿搂在怀里，可身上的红色浸染了她的裙摆，污染了她的纯洁。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肩膀，手臂，还有左胸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我试着抹了一把，全是粘稠的鲜血。
青铜的声音在我耳边游荡，反复回想，但我已经无暇顾及。
“如果晶泪室女能够回忆起之前的记忆，就算没有探知清楚，这个收容体也依然存在风险。张组长，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
我只是搂着泪儿，期待着她能够睁开双眼。
倘若她真的忘记了我，这也许，是另一种失约。
只是单方面的，我的失约。
冰雪如凋谢的落叶簌簌落下，白色的宛若覆盖在天使身上的绒毛。她的身体变得透明而清澈，我忽然迷乱起来，捡起一小片雪花，我知道只要寒冷还在，泪儿就会恢复，她就会变好。
我一边编织着零碎的情绪，一边仿佛呓语般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收容体不会死，泪儿也不会死，警报声始终萦绕在耳畔，成为一种抽象的概念，我站在渡口的最中央，看着那艘覆满白雪的白色的小舟越划越近。
最后，白色的风帆展开，里面的雪白精灵醒来，拍开她肩膀上的簌簌落雪，抬眼望向了我。
“大，大哥哥......你来找我了呀。嘻嘻......”
她艰难的把头在我的脖子上蹭了蹭，仿佛在向我撒娇。
啊，泪儿。
她记得我，她没有忘记我！
极度的喜悦冲散了所有阴云。我用力抱紧泪儿，不顾枪伤带来的痛苦。
那初春的白雪下，泪儿重新回到我的身边，那一刻，我宛如新生。
泪儿，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
“你看见了吧，张组长。”
“一个被镇压以后还能保留记忆的收容体，背后的风险到底有多大，你比谁都清楚吧？”
“我清楚。”
她缓缓举起手里的卡宾枪，把枪口抬起。
“但是，墨灰儿是你杀的，我得先要你的命。”
然后，张组长突然转身，朝着身后的青铜开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