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灰儿喝下了绿色的药液以后，依然没有醒转。
张组长捧着她的老旧卡宾枪，像是爱抚她心爱的男人一样。枪膛里的火蛇宣泄而出，开出了一朵朵绚烂的礼花。
那把枪是张组长晋升H级别时持有的异常物，每一发火药都附加了某种我并不知晓的特效，子弹带着魅影般的暗红色轨迹在空中环绕，如同巨龙腾跃般撕咬着青铜的身体。
他们的战斗我无法插手，而我拥有的两件异常物也毫无帮助。无论是【奥卡姆剃刀】还是泪儿送我的吊坠，都没有改变战局的能力。
我只能祈祷张组长战胜青铜，或者多拖延一会。
趁着他们缠斗时候，我朝着楼上跑去，已经到达了八层。
但，我忽略了跟在青铜后面的另外两个，外貌一模一样的男人。
后脚跟传来剧痛，我和泪儿倒在八层的平台上面，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架起我的手臂，其中一个人拉住我后脑的头发，强行抬起了我的头。
枪声在我耳边轰鸣了许久，之后渐渐归于宁静。
一杆卡宾枪贴着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金属刮擦声飞了出去，最后在我的脚边停下。女人的喘息声在一声刺耳的尖叫后落幕，她的尸体砸在地上，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动静。
“对我动手。张组长，你也不想想我拥有的异常物都有什么，以你的权限也配对我出手？”
青铜一点点绕到了我的背后，把我的身体扭转，让我看着下面已经死亡的安保全员。
“为什么要杀她们，她们也是壬能的员工吧。”
“你应该留意到了，三级警报下壬能公司的电力系统已经超负荷运转，除了关键要道的监控，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故障。没有人知道安保中心的人是怎么死的，而牺牲的人越多，镇压收容体的暴动的业绩也就越有价值。小E，你不是想要成为传奇吗，如果你镇压了高危险【CA-01-072E】，又查别出异常等级发生变化的晶泪室女。拥有这两段履历，你觉得还评不上传奇吗？”
他嘴角咧开，露出令人心里发毛的可怖笑意。
我那个时候终于明白，青铜是个醉心于权力的疯子，他认为我和他一样，是同一种类型的【生物】。
于是，我告诉了他，他的猜想完全正确。
我也是野兽，而且是更高级别的捕食者。雄鹰以松鼠为食，那我便是用猎枪捕猎雄鹰的人类。
“青主管，假如就连生产中心的主管都死在了这场浩劫之中，那么唯一活下来，又镇压了高危收容体的我，会得到一个怎样的评级呢？”
既然他喜欢用食物链的思维方式解决问题，自然也就应该做好被猎杀的觉悟。
听完我的话，他不仅没有被激怒，青铜的表情反而爽快起来。
“好，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杀我。”
他打起响指，押着我的男人便奉命往手枪里塞入了新弹匣。
而我，也同时下达了对单相思的命令。
“单相思，面前的这三个男人很坏，我准许你使用个性对他们出手。”
趁着男人换弹的时候，我用力顶向左边一人。我的脑袋磕到了他的下巴，他痛苦的捂住嘴，恐怕是咬到了舌头；我又甩开右手解压着我的另一个人，拉起泪儿就往上层逃离。
单相思一路小跑着跟着我，在她的身后，声势浩大的研究人员军团，前赴后继朝着青铜冲杀过去。
转过头去的时候，青铜只是抱着他的平板，面容随我的远离慢慢模糊。
我很诧异青铜为什么不继续出手，而是任由那些工作人员将他倾压而下，但我顾不得那么多，那些研究人员我也不认为真的能杀死青铜。我只是不断的攀登，忘了时间的攀登。
一层，两层。
警报声追着收容体的位置不断通告，鲜红的光圈一遍遍刮过我们的肌肤。先前的枪伤，让我迟钝了起来，如果不是泪儿在我的建议下冻结了我部分神经，我也许已经被痛楚给打趴下了。
从一开始我拉着泪儿和单相思，变成了泪儿和单相思架着我。
虽然很想再一次启动奥卡姆剃刀，可我不能保证灵体化以后就不疼，那样没有泪儿和单相思两个女孩拽着我，我可能会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该死的楼梯，真难走，每一层几乎要绕上廊道三圈。我超级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锻炼出来一个国家级运动员的身体。
身体健康时下到地下九层，就险些跑掉我半条命，更别说爬楼了。每走一步，伤口都好像剜出肉来疼痛，伤处倒是慢慢不滴血了，只是我真的能坚持回到一层吗？
背靠在墙面上歇息，我朝着楼下看，熙熙攘攘的人流依然涌动。
单相思控制的研究人员似乎是彻底把青铜那拨人缠住了。
如果......我让泪儿和单相思分头离开，而我躲在五层，是不是等她们回到收容舱，警报解除以后就安全了？
“泪儿，单相思。你们回去，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两位女孩点点头，泪儿略有不舍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朝着上方离开。
她们的身体越来越小，旋转楼梯的围栏下是她迈步的小腿，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五楼楼梯的转角，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一则诡异的警报出现了。
“收容体【CA-01-072E】、【NA-01-020W】出现在【四层】。员工M-1042024病危，员工M-1042024病危，请【五层】所在区域的员工立即前往支援，请【五层】所在区域的员工立即前往支援！”
什么......？
指名道姓的警报我听到过，但最多也只是告知让员工自主撤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警报提出要救援哪个具体员工的。
是厄娃做的吗，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对她有这样的价值吗？
最关键的是，我的位置会暴露！
听见警报，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泪儿和单相思，她们立刻停止了逃跑，或许是担心我这边遭遇危险，转而救援而来。
我拼命给她们使眼色，告诉她们快走，有广播通知，全壬能公司都知道我在五层，青铜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但以这两个女孩的心思，怎么可能理解成年人的弯弯绕绕。
她们这样停顿了片刻，自然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黑色的影子掠了上来，抓住了泪儿的衣领，踏在栏杆之上，然后慢慢从四层跳下，带着女孩朝我走来。
青铜，追的可真够快。
“混蛋......”
在单相思的指挥下，悍不畏死的员工洪流再度冲来，但人数比起先前已经少了大半。
缘由不详，可能也只是他们普通员工的体能，比不上青铜这种H级别的高级主管吧。
被甩在后面也说不定。
“你们也差不多该理智些了吧？”
不耐烦的神色雕刻在青铜的脸上，他一脚踹开一个搂住他大腿的员工，掏出了平板。
“朱砂，我开始有些欣赏你了。如果不是我掌控着楼层情报，说不定还真让你这一招金蝉脱壳给跑了。”
我捂住脑袋，那个暴露了我位置的警报讯息，居然是青铜发送的。
但既然青铜这样说，是否也意味着他能越过厄娃做决定？
“但你对我有威胁，所以我不得不考虑除掉你了，真可惜啊。”
“明明一开始背叛我的，是你。”
我冷笑着看他表演，但眼神始终盯着被挟持着的泪儿。
单相思紧张的握着我的手，我悄悄把手伸入她的袖口，取走了一件东西......
“小朱砂，你和收容物走的太近了。应该有人提醒过你，不要对收容体产生感情吧，你好好看看你面前这个可怖的怪物。”
青铜把泪儿丢在我的面前，让我和泪儿紧紧对视。
我看见女孩眼角的冰蓝色泪水，一滴滴滑落，她看着我，白皙的脸上浮现不健康的红晕。
心中抽动着的感情，让我鼻尖味味酸涩。
“是吗，我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
我突然冲出，手心露出蓝色宝石的一角，身体上的疼痛如雪花般消散，那些枪伤再也对我造不成任何影响。我就这样朝着青铜冲去，在他猝不及防的眼神下，打了他一拳。
“砰。”
他捂住嘴角，吐出鲜血淋漓的牙齿，表情扭曲了起来。
下一刻，我的身体被抛飞上了天，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大哥哥，你不能受太多伤了，不然等结束以后，你会死的！”
单相思像是操纵木偶一般停住了我差点失控的身体，我刚刚只是一瞬间没有握紧手里的宝石，那一瞬间的痛感让我眼前一白，险些晕厥过去。
我当然知道这会冒多大的风险，【心流】状态下外界对我造成的伤害，效果结束之后都会全书返还的。
但拖延的时间足够了，因为更多追上来的研究人员，抓左手右手的，抱脖子的，揪裤腿的，把青铜和他身后的三个男人，全都押了下来。
“你不会以为，那些提线人偶能对我起到什么作用吧。”
我精心部署的反击，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青铜只是简简单单甩开右胳膊，点压在了平板的屏幕之上。
“自杀吧。”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收到【销毁】指令，确认清除员工M-1062355。”
屏幕播放出冰冷的广播，勒着他后背的男人突然化作泡沫消散不见。
“！？”
这份恐惧深深印在了那些研究人员的心中，就连和单相思的连接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了起来。
还是第一个，出现了在单相思能力影响下死亡的人。
“怎么会死。”
“为什么会这样？”
“主管是不是说了自杀，为什么他就自杀了？”
“到底为什么？”
外界。因为单相思抵御的伤害是外界造成的伤害，但是自己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呢？
现在，这些研究人员就考证了这个问题。
有些人猝不及防凑近了想去看，可还没走到青铜旁边，就看到青铜一个个点击着他们的代号。
“H-1042021、H-1042014、E-1041986、M-1041969......”
噗、噗噗......
那些人的身体一个个碎成泡沫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枚失去光泽的蓝色宝石落在地上，变成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然后，青铜慢慢看向了楼梯里堆积着的，人山人海的研究人员。那双眼神下扫过的人无一不露出恐惧的神情，然后，青铜逐一按下了他们的代号。
死亡开始蔓延，大量的生命消散。不知道是从谁开始，她慌不择路的丢下了手里的宝石，下一瞬间，那个人的身体凭空出现了几个弹孔，鲜血流了一地。
混乱，如同打通了舱室的楼船船底，渗透进了水。人群堆叠在一起，有人试图冲过来阻止青铜，有人想要逃跑，还有人丢下宝石......先前造成的伤痛开始显现，伤势足以致死的就躺在地上再无声息，尚不致死的开始哀嚎。更后面的人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也未在单相思的控制下恢复理智，依然还在奋不顾身的往前迈进，越来越多的人被撞击后，宝石掉落在地，然后身体在挤压中变形。除了最开始青铜销毁的那些员工，更多的则死死于踩踏......
堆积在楼道里的身体，越来越多。
制造出了一场瞠目结舌的混乱，青铜露出爽快的微笑。
“多美丽的一支圆舞曲，华丽的咏叹调。”
“我只看见了有个疯子在杀人。”
他突然加重了攥着泪儿脖子的力量，让泪儿发出惊惧的尖叫。然而以那种令人作呕的享受表情朝我走来。
“我的异常体，就是可以借助这块平板，处死我知晓信息的一切员工。”
【员工：M-1042024】
【姓名：朱砂】
【等级：M级别人员】
【所属单位：1壬能总部】
【所属部门：04生产中心】
【员工编号：2024】
【员工描述：新入职的普通员工，年龄看起来在20岁左右的模样，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身高：178cm】
【体重：72kg】
【体检：合格】
“你的名单也在其中，从你在我这里登记了代号以后，你的一切都归我保管。”
那个时候，我也没有留意到青铜手里的平板的异常。
按道理，生产中心的他，应该不具备处理其他部门员工的权力。
但那个环境下，谁也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我只看到青铜把手指放在了M-1042024的名单上，点下了销毁。
“不要——”
单相思和泪儿撕心裂肺的尖叫，然而我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带在我身上的工牌，已经不见了。
也许是丢在了和先知谈话时，弯下腰钻进的那个墙缝里，谁知道呢。
“抱歉，主管H-1040010，权限不足，无法销毁。”
中央广播传来的这句提示音，来自【厄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