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趁着壬能停电的时候逃回家去，跑来打扰我的好事？”
“【晶泪女皇】。”
黑羊慢慢从我身上站起身来，和刚进来的那位浑身散发的高贵气息的女子对视。
那个女子嘴唇抿着，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变得丰富起来。她的嘴巴鼓起，显然是有些生气。
可这一个动作，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泪儿？”
这种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眼前的女人，就是泪儿。
只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长大了？
还是说，我的眼睛......发生了什么？
图优效应的影响下，异常物会因我的想法改变，而呈现出我想要看到的模样。在我不知道收容体的真相之前，她们女性的形象曾经一直存在。
如今泪儿是因为我才长大成熟，以成年女性的样貌再次来到我的身边吗？
可我，也不控女皇啊......这双眼睛，并不是随着我的意志而改变的。
“黑羊，回到房间去，把电源恢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看你是疯了，怎么走到哪里你们都要和我唱反调，哪怕是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黑羊突然抓起我的胳膊，朝着晶泪女皇的脸庞伸去。
我分明看到泪儿眼睛微微眯起，显露出一瞬间的恐惧，往后躲闪了半步。
而这个反应，让黑羊露出得胜的微笑。
她很满意的看着晶泪女皇，不断握着我的胳膊，朝着泪儿洁净的小脸伸去。我的掌心贴在了长大后泪儿的脸颊，她的睫毛颤抖着，眨动着，我感受到了她肌肤下逐渐加速的心跳。
这种心跳，很异常，是属于人类本能的心跳。
“呵。你的身体在本能抗拒着这个男性生物，我还以为你们的常识也变得不正常了，这不是还和我一样吗。”
泪儿睁开眼睛，我从她的眼神里见到了一抹愧疚。黑羊钳制着我的手腕，泪儿就钳制着黑羊的手腕，她一发力，黑羊的手臂就冻上了一层透明的冰层。
“黑羊，你少管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
黑羊露出些诧异的表情，她显然不认为泪儿真的对她动手。
“晶泪女皇，你真的要和我闹掰？你以为你现在看见的一切，就只有你受到影响吗？”
这句话一出，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看到晶泪女皇用茫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表情动摇。
趁着这个时候，黑羊甩开泪儿抓着她的手，轻笑起来。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女皇。”
黑羊把声音压低，故作神秘的说道。
“壬能公司有一个智能AI终端，被我轻松毁掉了，能源供应也全部被我切断，连应急电源都无法开启。这一点，只要看到了这片满是黑暗的公司地下，想必没人不清楚。”
“而我要告诉你的秘密就是，在毁掉公司设备的时候，我顺便带着把厄娃的那什么维持着视觉屏蔽的仪器也一同摧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的话说完，泪儿像是听见了什么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一样，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艰难的朝我发问。
“难道……大哥哥，你……眼中看到的我，难不成……已经变了样吗？”
视觉维持系统被毁了？
我揉了揉眼睛，可是......黑羊和泪儿依然还是女孩子的模样。
“泪儿，虽然不太一样......可是我还是能认出你的。”
不如说现在泪儿长大了些，反而更漂亮了？
但泪儿却好像根本没有在意我的回答，她只是反复的重复着一段话，陷入了纠葛之中。
“……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他会不会不要我......”
她捂着嘴巴，眼角大滴的眼泪划过。
三根冰刺从天花板上斜着插了下来，把我的身体严丝合缝的卡在里面。
她伸出手来，触摸着我的面庞。
我清晰的看到泪儿的掌心在微弱的抖动，她在害怕，她在恐惧，她在用一种极其难以忍受，却又强迫自己努力接近的方式，触摸我。
她仰起头，口中吐出淡淡的白色雾气，抬起她冻的通红的脸。
那瞬间，我不由得想起那个猜测。
那个我和先知交流时，想到的猜测。
血液和头脑贯通，思维也渐渐活跃起来，这使我能够更加清晰的思考问题。
两次，足足两次黑羊似乎都对我眼中的她，感到困惑不解。
这种反常，如果只是放在黑羊一个人身上可以被忽略。毕竟这样争辩下去，最终只会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
而人类，正是那个喜欢错误评估自己的生物，把想象中的自己美化，自我催眠，强行将一切解释不通的东西用某个概念给予定义。
最后，装点成学识与见闻，污染下一个人的耳朵。
所谓的定理和公证，都是在当下社会条件下，人们能够给出的最好回答。
当第三人进入的时候，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比如，闯入这场纷争的晶泪女皇。
“你问的，是哪一个你，泪儿。”
“哪一个?”
她神情古怪，迷惑不解，可我好像曾经见过她眼睛里那副类似的表情。
因为，我曾经也这样，在知晓她们模样的时候，曾经感到过恐惧。
但现在不会了。
“你在担心我看到你的模样后失望对吗？你错了，泪儿。”
话音落下，提灯里的火焰开始摇曳，它像是触碰到了灯芯最脆弱的部分，于是没办法充分燃烧。但灯盏依然在反复的点亮自己，一次次的点亮自己，直到它终于能够回归平静。
泪儿脆弱的瞳孔，似陶瓷般易碎。
她就这样看着我，意识随着我的回答慢慢凝聚。
“我曾经被我那自作主张的善意蒙蔽过双眼，但那件事情也让我向你们打开了心房。”
最开始，我以为她们都是少女，并且对驱使她们的壬能企业抱有恶感。
但倘若我未曾见过她们的美丽，又谈何诞生共情？
最终，也只会像众多碌碌无为的员工一样，和收容着的异常互相伤害，永远无法理解对方。
“我见过你所有的模样。”
我向她伸出手，就那样静静的放在那里，等待着心爱的女人触及。
“我替你做过两套衣服，一套很大，一套很小。”
“我也同时爱过一个人的两幅面孔，她时而在我的梦中变成少女，时而又变成一枚静静旋转的冰蓝色魔方。”
“我想说的是，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泪儿。”
声音停滞，崩碎，化作点点看不见的涟漪。
泪儿踩着她的高跟鞋，把双臂覆盖在我的肩膀。
她身体长大以后，多了些女人味，多了些温度，刚好和我一般身高，身体就像是为我而造的一般融入了我的怀里。
“可是，可是我【人类】的模样，是那么让你们害怕，我好多次担忧大哥哥会突然厌恶我，再也不来了。但大哥哥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一次次的给我温暖，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最爱大哥哥了——”
黑羊默默退远，但她只是打开了门，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壬能公司依然还是一片漆黑，人造的太阳终有燃尽的那一天。
她举着提灯，从门口离开，发出一声微微叹息。
那一刻，我转过身去。
而就是借助了那盏提灯所带来的片刻光亮，我在镜子里看见了反射出来的画面，也看到了【我】的模样。
镜子里，他戴着一张面具，鲜血从面具下那张脸流出，渗透到脖子之下，宛如一根根错落的血管。那是一位血液鲜红，可身体肌肤呈现诡异的墨绿色的怪物。
那个怪物怀里搂着一位冰蓝色披肩的美丽女子，鲜红色的血抹在女子的脸上，女子此时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用力和那个怪物相拥。
镜面中，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泪儿会紧紧抱着那个怪物？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和手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才发现，那已经不再是属于人类的骨骼了。
当我试着更加用力把泪儿搂紧，那个怪物也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我在操纵着怪物的身体？
眼前的一切，是不可能造假的，很显然黑羊已经毁掉了所有干扰视觉神经的设备。
如果这才是真实的世界，那么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难道说......
我，才是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