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记是他的心血，于我等道不同却是珍贵的故友遗物。你若有感自可学之，若觉得无用便还给我。’
清晨，连月盈放下书，脑海中突然回荡起杜诚的话。良久才喃喃自语道：“黄起，当真是个天才！”
比试结束后，连月盈回到住所并未吐纳，而是彻夜通读手记，那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记载了黄起无数个日夜的感悟。读得越深，连月盈越觉得难懂，却能感觉到黄起记下感悟时心中的澎湃。
不过，难懂并非不明白黄起的意思，而是感到匪夷所思，这本手记里的东西完全颠覆了连月盈对符箓的概念。
比如，成符不见得非要理解法术的本质，符箓可以用符箓的方式来施展法术。
再比如，法术沟通己身灵力，合天地灵气施展。灵符无需己身灵力，可以完全在用天地灵气。然而，少了己身灵力却不是威力减弱的根本原因。
诸如此类，还配有杂乱的符箓符文的猜想，走墨的方式和传统符箓完全不同，连月盈小试了一下，虽然尚未成功，但已经有微妙的感觉了。
当时还在通读，连月盈没有放下手记去试验，眼下读完，连月盈默默拿出符纸，按照手记所说，结合自身经验开始走墨。
“原来如此，模仿人身施展法术的规律走了弯路，符箓就该用符箓的方法沟通灵气。”
符纸一张一张地作废，连月盈不知道画了多少张，在勾完最后一笔后，符纸自己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作飞灰。
这是连月盈在用黄起的理论画火球符，虽然没成功，但已经初具雏形，灵符是吸了灵气才起的火。
此刻的失败不会让连月盈感到沮丧，因为她逐渐看到了全新的世界，困扰她的问题正慢慢被解开。符纸一张一张被消耗，足足三个时辰过去，卧室地面上已然堆满了废弃符纸，但连月盈最不缺的就是符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连月盈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一直憋在屋子里画符，从基础的五行法术到轻身符、传音符等功能符箓，连月盈用黄起的理论一一复刻出来，直到三日后。
走墨行云流水，朱砂点点在符纸上勾勒出一个晦涩难懂的符文，双目甚至没有对焦的连月盈抬手激发灵符，一柄带着浓重土灵力的大势刀眨眼间成型。
连月盈望着漂浮在半空的大刀怔怔出神，约莫半刻钟过去，她的眼睛才动了动，自己施展大势刀让两刀互砍，灵符大势刀顿时消散。
“威力只比我施展的弱三成，那么，如果我用真符施展呢？”
嘴里这么念叨着，连月盈已经用灵力画了张真符并施展，出乎意料的是，真符竟然比自己施展的还强。
“倒是正常，我并不擅长自己施展法术，大部分法术都只是熟练，并没有像欧阳师兄那样出神入化，这么画的真符倒是弥补了这点。至少，我付出的努力与回报是正比了。”
只要能让花时间学习画符和花时间练习法术获得的回报一样就行，连月盈不求更多。
不过，连月盈现在远没有表面那么清醒，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没有吐纳冥想已经让她感觉到无比疲惫，以至于内心狂喜的她，脸上却面无表情。
【手记上有写大势刀的画符参考，成符速度快并不代表其他符箓也能有此速，之后去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试一下翻地龙吧。】
于是，连月盈接着面无表情地拖来床褥，脑海中想着这些，在某一瞬间突然陷入沉睡，竟是累得昏迷过去。
……
几日后，托山宗后山。
后山大体分两个部分，离山顶近的一般是弟子们散步的地方，也有成双入对的弟子在此约会，连月盈一路走来就看到不下三对了，而她的目的地在山腰处。
修仙者也是人，也会有男女之情，连月盈反感的不是像这般岁月静好的道侣，而是为了男女之情干扰到修炼的，比如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芊芊。
【说起来，最近赵芊芊没来烦过我，有时爬山时能碰到也不会说话，耳边却是清净不少。】
越往山下走，越是看不到人影，至山腰处周遭安静无比，连月盈大概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后山山腰乃是陵园，没有豪华的装潢和墓地，周遭僻静无比，进入其中自然而然会感觉到沉重。
无论是被他人所害还是寿元耗尽，一个小土包加上一块刻着寥寥几个字的青石板墓碑便是一座求仙失败者的归宿。
连月盈从未来过这里，或者说大部分弟子都没来过这里。
她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人，但此刻她走过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墓，“道龄几几年寿元耗尽”的字眼占大多数墓碑的碑文，这些无不警示着她。
当然，修仙界中说不好意外死多还是老死多，毕竟，厮杀败下的人很少能回到宗门入土为安。
【黄起，道号是韶源，不知道墓碑上写的是哪个名字。不过，韶源前辈是杜堂主的师兄，还能写出这等手记，修为至少也是金丹吧，所以碑上应该是道号吧。】
碑文承载着立碑者的想法，所以写什么的都有。连月盈这样想着，用了足足一刻钟才找到。
【爱徒黄起之墓，道龄八十六年寿元耗尽……八十六年？】
无论几岁入仙途，修仙者之年皆称道龄，而迈入筑基至少有百余年的寿命，加上一些延年益寿的灵植和丹药，筑基后期甚至能活两百多年。
【这位符道天才居然没突破筑基？】
这样想着，连月盈却没有丝毫轻视的态度，她先对着墓碑跪下拜了三拜，这才仔细去看碑文。
爱徒黄起十四拜入宗门，天资平平，痴迷符箓，对符箓之研究极为深远，为人磊落，未能筑基实乃正道之憾。——成山道人祭。
师兄待人温和，常以符箓助同门，几番救我性命，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此生怀念。——杜诚。
符箓真的很好用，即便筑基也能借力一二。未能见到师兄最后一面实在遗憾，归来致敬。——寒雪越依萱。
碑文短短三段话，竟有越依萱的手笔，而且其上刻了道号，应该是金丹期来祭拜的。
【这么看来，师父应该不常在宗门待着，眼下亦是如此。】
一念至此，连月盈刚把手放在储物袋上，准备拿东西出来，却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当即起身回头，望着空无一人的树林，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
修仙界倒是有阴魂一说，可这里是托山宗，护宗大阵内不可能凝聚阴魂，所以必是活物。
【听声响应该是人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是前来祭拜的人吗？】
连月盈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动静，知道鬼鬼祟祟的准没好心，便冲着声源喊道：“这里是宗内，如此藏头露尾之行径实在不妥，速速现身。”
话落几息，没有回应，连月盈凝聚出几个土锥射向声响处树旁的空地上，将树后之人逼出来。
“连师妹不愧入了炼气后期的大门，长进不少啊。”
连月盈对这个讨厌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曾几何时她还因为五感薄弱，被周言跟踪而全然不知，如今的她可不会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若来此祭拜就请自便。”
“师妹何必这般冷漠？彼时切磋几招，开的玩笑过火了些，吓到了师妹，却不曾想师妹直接毁果遁走，真是天大的误会。”
周言或许知道连月盈不会相信自己的鬼话，他向这边缓缓走来，到近前停下笑道：“而且，师妹不是还有一个嘛？”
“呵，真是可笑，自己散播的谣言自己居然信了。”
面对少女的冷脸，周言似笑非笑，又靠近了些，在连月盈能接受的范围内低声说道：“师妹不知道吧，青林派的人最开始追你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真要感谢他们，不然我也看不到那么精彩的布置，还有那张奇特符箓。”
【nmd，你该死！】
怒火中烧差点让连月盈的表情出现变化，所幸她现在演技好了一些，没有破功。然而，不论周言说的有几分可信，连月盈都不得不警觉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骗骗赵芊芊那个傻子也就罢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师妹就这么笃定我没看到吗？不过，这不重要，我还是对师妹的功法更感兴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周言不是有托山功吗？汇海诀哪有那么强，他该不会以为我修炼速度变快是因为功法吧？】
见连月盈在思考没有回答，周言继续道：“师妹是个聪明人，被人怀疑的感觉可不好受，便是执事堂放过你，三堂弟子却不见得明事理。”
“哼，这就是你的交易？”
“怎么会？这只是敲门砖罢了，毕竟师妹这么吝啬，甚至不愿向同门敞开大门。”
【当时执事堂无缘无故来查我，就怀疑过是周言搞的鬼，没想到他自己说出来了。现在居然当面威胁我，呵，我还真不怕你那些手段。】
“周言，你倒是真蠢，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向执事堂举报不过让我费些口舌。你还聋，听不到我这么明确的拒之千里。现在发现你还瞎，看不到我单单不想和你说话而已。”
话已至此，周言的阴笑下也渗出几丝怒意，却被他压下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