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离开一年多的越依萱,许久未见,她依然身穿亮雪留青衣,迈入大殿门槛时云纹还流转着白光,见识拓宽许多的连月盈能肯定这就是法衣,而且品阶绝对不低。
见到来者,远盛古井无波的脸上变得凝重许多,殿内除了掌门和跪着的王通以外,众人纷纷起身各行各礼。
连月盈的见师礼和周仲臣略有不同,但在其压得更低之前,旁边的云濛不着痕迹地用温和的灵力将她托了起来。
越依萱没有上前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周仲臣。周仲臣会意,当即换了个位置,让越依萱坐到云濛身边。
只此片刻,云濛已将事情告知越依萱,越依萱坐下后便盯着王通,明目张胆地锁定王通周遭之灵机,王通如同被人扼住咽喉般一动都不敢动,再也没有方才的跳脱。
见状,远盛轻咳一声道:“道友这是做甚?这般威压施以筑基小辈恐怕有些不妥吧。”
“觉得不妥你倒是动手阻止我啊。”
越依萱满不在乎,甚至没看远盛一眼,几息后发现远盛没有动作才叹道:“想来也是,你个老不死的向来只管自己,可惜啊,你要是有动作我就能把你打一顿了,看到你就烦。”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习惯越依萱如此,不仅掌门没说什么,连远盛都只能表现得不悦道:“早知寒雪道友回来,来这里谈判的就不是老夫了。”
“得了吧,这也就是在托山宗里,要是在外面,你们青林派的,我见一个打一个。”
这场景看得连月盈发愣,见远盛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样子吃让她无比震惊,同时更加好奇自己的师父到底有多强。
“道友……”
越依萱锁定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听远盛开口就显得颇为不耐烦,连连摆手道:“至于谈判,我觉得青林派理解错了,今日叫你们来此只是通知,这个小畜生必死,我说的。”
“什么?!”远盛终于憋不住了,起身看向掌门,见其没有反应便转头喝道:“若贵派如此,我青林派定要去道盟讨个说法!”
“老王八不缩壳了?又是一样的话术,寻宝回来就听你们这么说,怎么?道盟没搭理你们?”
远盛无言,越依萱逐渐加大威压,王通显得十分痛苦,已经憋红的脸越来越紫,七窍纷纷流出鲜血,远盛刚要出手制止,却听越依萱缓缓开口。
“道盟的做派我比你了解,况且,你,或者说现在的青林派,真敢上报道盟吗?”
越依萱的眼神意味深长,远盛眼角的鱼尾纹皱得很深,两人对峙片刻,最终远盛只能带人拂袖而去。几乎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王通的脑袋突然发出一声闷响,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感觉到青林派的人已经离开托山宗,越依萱素手一挥,一道灵火飞出,眨眼间便将王通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旋即,她转身拍了拍连月盈的手臂。
“不愧是我寒雪之徒,除恶务尽,除了鲁莽了点,其他做的都对。”
闻言,连月盈震惊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仲臣起身行礼告退,她这才缓过来,喃喃道:“好厉害。”
“你师父许久没如此了,今日得见,让我不禁想起当年的寒雪师姐了。”
掌门起身笑着,越依萱转头道:“荡钺师弟以前也是莽撞人,师父把掌门传给你,真是让你沉稳太多了。”
“唉,诸般难处,师姐能体谅师弟真是太好了。”
听完荡钺的话,越依萱起身向云濛点了点头,示意连月盈跟上自己,这才说道:“你应该挺忙的,就先不打扰你了,我还有事找我徒。”
说罢,两人互相颔首,越依萱便带着云濛和连月盈走出主殿,向医馆飞去。
进入医馆,关上大门,连月盈才忍不住问道:“师父方才所说师徒是真的吗?”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说着,连月盈郑重其事地跪下行师徒礼道:“徒儿连月盈拜见师父。”
【对了,拜师要奉茶来着。】
于是,连月盈手忙脚乱地走到房间里倒茶,然后重新跪在越依萱面前,将茶杯高举过头顶,说道:“师父请用茶!”
越依萱就这样看着她做这些,暂时没接过茶杯,问道:“我记得你入门分配到湖堂时敬过茶了,怎么?当时是装装样子?”
【湖堂……是我理解错了吗?寒雪之徒和湖堂弟子是一样的吗?】
连月盈有些失落,刚想放下茶杯,越依萱便将茶杯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如此,连月盈抬头看向面前这个有些娇小的女子,俏脸上满是欣喜。
“湖堂弟子五十有六,但我寒雪之徒目前只有你一个,放心了吧?”
话落,越依萱看着连月盈拜完师礼,一旁的云濛笑道:“其实,当你运转功法以肉身登上山顶的时候,你师父就已经认下了你这个徒弟,你对修炼的执着和当年的她简直一模一样。”
行完礼,连月盈抬头看向两人,越依萱也在看着她,短暂对视后说道:“你我师徒,我便叫的亲密些了。盈儿,为师问你,仙途的终点在何方?”
老实说,她不知道师父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比起越依萱,她和云濛相处的时间更长,所以面对越依萱时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徒儿见识浅薄,只知元婴大能,再往上,门内藏书未曾记载。”
“金丹之上便是元婴,为师比不得,却也见过。并且为师可以告诉你,元婴不是终点,元婴之上的那个境界亦不是终点。”
【元婴之上还有之上……书中曾言,筑基遨游天地,金丹可开宗立派,而一个门派中有一位元婴坐镇才能跻身中上游。元婴已然少见,移山填海,不知其寿,再之上又当何等恐怖?若还不是尽头,莫不是仙人?】
越依萱的话将连月盈的视野拓展许多,她思虑着“仙”这个字,想了半天才开口道:“终点,是‘仙’?”
连月盈抬头看向越依萱,却见她摇了摇头。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本书记载过仙人,他们在何处做何事?长什么样说什么话?若是如凡人传说中,腾云驾雾看着凡间种种,那我等修仙者扶摇万丈就是仙了吗?”
原本,连月盈没看到书中记载仙人,以为只是托山宗的藏书中没有,或者自己还没看到,可越依萱的话却让她陷入迷茫。
【是啊,哪怕前世,传说中仙人的飞天遁地,现在看来都不算什么,无所不能也只是在凡人眼中如此。】
见连月盈表情凝重,越依萱长叹一口气,却并非叹连月盈,更像是对此事的感叹。
“修仙修仙,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仙人究竟是什么,为师今日问你这些,便是教你第一堂课。即便仙途茫茫看不到尽头,但只要心中有大道就不会迷路。当然,这些事对你来说太过遥远,开端和结果都没有过程重要,时刻记得自己为何修仙就好。”
“徒儿谨记。”
【是啊,终点在何方不是现在要考虑的,至少先沿着已有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
如此深奥的问题是每一个修仙者都要面对的,却谁都不知道答案。当然,炼气要筑基,筑基想结丹,亦如“今天吃什么”这种困扰了凡人上千年的问题一样,想想总能想出来近前结果,却没有一个恒定的解法。
“好了,还是说正事吧。为师此去一年多,其实是想为《埋气脱胎法》证明,正确运用下绝对会比那个盗版强数倍。”
说着,越依萱素手一挥,三个形态各异的灵植漂浮在三人面前。连月盈仔细观察下竟发现自己只认得其中一种,缓缓开口道:“石藤……”
石藤其实是一种爬山虎,一旦破种便会从坚硬的岩壁中钻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山体,外表与土石无异。
和其他灵植不同的是,石藤只有在刚刚出种尚未开始蔓延时才有效果,晚几息,其药效都会大打折扣。明眼得见,这根石藤正是对的时候,能感觉到其内蕴含磅礴的土灵气。
连月盈没做丝毫掩饰,越依萱两人自然知道她只认得石藤,云濛补充道:“确实是石藤,另外两株分别是玉当归和燎燎。别说梁国境内,便是整个道东都找不到这两种灵植。”
道修境地分四方,托山宗所处的梁国是道东。不过,只有炼气期会说国名,到了筑基金丹,天地之广阔只能用大方向来看,故而以道盟仙都为中心,分为道北、道南、道东三个部分。
至于少的道西,因为那里是妖兽的地界,人们更喜欢叫那里妖境。
回到正题。灵植之珍奇,连月盈压根没听说过,更别提效果了,越依萱性子直,也没卖关子。
“石藤强筋骨,玉当归强经脉,燎燎强气血。所谓埋气脱胎,‘埋气’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可单凭功法想要‘脱胎’,恐怕要几十年才有成效。”
越依萱的话让连月盈沉默,几息间表情懵懂、失落、叹息,最后平静,问道:“师父,徒儿想知道,努力在天资面前真的有用吗?”
“坦白说,没用。”越依萱直言,云濛在一旁瞪了她一眼,她却摇了摇头,接着道:“且不论有天资之人也会努力,单说如周言那般天资极佳却不算努力之人,其修炼速度远超常人,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成就。”
听到这儿,连月盈本来有些消沉,可“周言”二字让她心中的气突然顶了起来,云濛见状便知越依萱的用心。
“如何?”
“多谢师父,徒儿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