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广场,日头正中,这是连月盈功课结束的标志。
回到宗门的几天她一直心不在焉,甚至忘了看储物袋里的东西,仍然在进行锻体的功课。云濛看到后倒是出于关心问了下连月盈离开宗门去做什么了,但她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便单以为她想在大比前热热身。
出了医馆,连月盈准备回到住所,却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连月盈当即转身向后山走去,利用拐角,她看到了是谁。
【赵芊芊……终于有有趣的事情了吗。】
一路行至后山,直到临近墓园周遭无人,赵芊芊终于跳出来拦住连月盈。
“连月盈!是不是你杀了言哥哥?”
【剁成肉馅了,哦,真应该拿点回来,做成包子给你尝尝。】
连月盈虽然没说出这等邪魔外道的言语,但心中却充满了戏谑地想着,面上说道:“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言哥哥他……”
赵芊芊有些犹豫,连月盈打心底烦她,戾气又涌了起来,便转身说道:“周言跟我有什么关系,许是出门被青林派的人围杀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赵师姐要是缅怀,不如在墓园给他立个碑,逢年过节好来祭拜。”
“你!”赵芊芊听不得这话,见连月盈要走,便说出了心里话:“果然,言哥哥走之前说你和青林派有勾结,他要去查一查,我当时还不信。方才听你说言哥哥被青林派的贼子围杀算是坐实了,我要告诉宗门上下!”
按说此等没有证据的事对连月盈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她明明心里清楚,可往日会满不在乎离开的她此刻却停住了脚。
【烦!真烦!这赵芊芊为了周言屡次三番找我麻烦,也该死!】
戾气在这一瞬间再次具现化,连月盈手执灵符突然攻击赵芊芊,紧接着以提海青锋梭直直射了过去。
赵芊芊刚刚挡下灵符法术,便见一根带着恐怖气息的木梭攻向自己,慌忙间只能用三尺镜抵挡。
目前来看,三尺镜这种以灵力换灵力的法术是提海唯一难对付的点,连月盈心中杀意更盛,转眼来到身前,足足十五柄真符大势刀从四面八方攻向赵芊芊。
赵芊芊根本防不下此等攻势,连月盈似乎已经看到她的未来,嘴角邪笑着等待她的人头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忽而从连月盈身后飞来一道流光,其速度之快让连月盈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流光化作泛着青光的透明大钟罩住赵芊芊,大势刀齐齐攻上去未曾撼动一分,毫发无伤的赵芊芊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法宝……我,刚才要杀同门,赵芊芊……】
连月盈心中似乎没有悔过之心,她转头看向身后,只看许久不见的越依萱正盯着自己快步走来。
“师父,弟子在和赵师姐……”
“切磋”二字尚未出口,越依萱走至身前甩了连月盈一个大大的耳光,俏脸当时红肿了起来。
“闭嘴!孽徒!”
这一巴掌着实打醒了连月盈,她回忆起自己做的事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云濛缓缓经过这边,失望地看了一眼连月盈,走向赵芊芊将其带走安抚并查看伤势。
此地寂静,只剩越依萱和连月盈师徒二人。连月盈久久没有抬头,方才云濛的那一眼让她没有脸面对越依萱。良久,她重重地跪倒在越依萱面前,一头磕了下去。
见状,越依萱闭上双眼,重重叹了口气道:“本以为你我师徒之间再也见不到‘紫萱’,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天。”
说罢,曾经逼问连月盈时的法宝出现,托着连月盈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然后直至她的眉心。
“周言是不是你杀的?你出去的那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越依萱语气冰冷,紫萱和她与逼问那日无异。连月盈听到越依萱的自称从“为师”变回了“我”,心乱如麻。
“那日,徒儿……”
连月盈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那日经历,直到听完,越依萱才收回紫萱,依然冷声道:“我暂且不论周言之死,方才你想做什么?”
即便没有紫萱,连月盈依然没有撒谎的念头,往日如她母亲一般温柔的云濛,眼中的失望如一把把利刃插在她的心上。
“徒儿方才要杀赵芊芊。”
“在你心里,她为何该死?”
“徒儿……不知。”
“因为她扬言传递一则没有证据的消息?因为她再三骚扰你?还是你单纯看她不顺眼。”
越依萱没说出第三种时,连月盈就已经否定了前两种。
【看她不顺眼……我何时变成这种人了?】
连月盈难过不已,抬眼看向越依萱,却并非是因为她鼓足了勇气,而是她开始厌恶自己了。
“师父,徒儿好像有些向邪了。”
“如何?想让我杀了你?亦如你轻易斩杀赵芊芊那样。”
【是啊,如果只是有些摩擦,看不顺眼便要仗着实力害人,和那个要把我炼成丹药的老畜牲有什么两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这样呢?】
连月盈无力地侧躺着倒在地上,却听越依萱说道:“你若想死,为师亲自为你立坟,但我只会写‘邪道连月盈之墓’。”
熟悉的“为师”二字是那么亲切,连月盈眼中重燃希望。
“徒儿……不是邪道。”
连月盈重新跪在越依萱面前,拜道:“师父教我!”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四年时间对越依萱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对连月盈来说是她成长的关键阶段,身心皆在成长。
越依萱对连月盈的关心是无声,初为人师的她对连月盈的感情比较特殊,她逐渐体会到师父不只是出门给徒弟带些灵植,更多的是教导的责任。
以连月盈的行径,放在外面她根本懒得问,会直接斩杀。可眼下,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心中竟觉得自己的关心不够。
不过,她还是越依萱,仙途两百年并非没有感情,而是她很难被感情左右而失去判断。
“起身,跟为师走。”
……
祖师殿内,连月盈跪在坚硬的玉石砖上,越依萱盘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点着一尊香炉。
不同于其他门派的祖师殿立着祖师尊像,托山宗的祖师殿进门就能看到一座巨型浮雕,自上到下分别是滚雷层云、山川河流、飞禽走兽、人类聚落和苍茫大地。
此前初来祖师殿时,连月盈一眼看去只想到“道法自然”四个字,她跟着越依萱在殿中心站定,呆呆地望着浮雕。
“普天之下,唯天、地、人拥有灵性和创造力,是谓三才。”
越依萱如此解释倒是和连月盈想的不同,不过,这般晦涩难懂的东西不是她现在该思考的。
香炉的香气具有安神的作用,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待她呼出一口浊气,越依萱才缓缓睁眼说道:“静心净心否?”
“平静有余,清净……徒儿已经被自己骗过许多回了。”
“周言没死。”
越依萱只是轻吐一句谎言,连月盈的心境当即出现剧烈的波动,几度想忍着,可拄在腿上的素手还是紧紧握拳,脑海中翻涌着周言被剑阵绞杀的画面,实体化的戾气再现。
连月盈抬头看向越依萱,却发现她在观察自己,便知她只是在测试,周言早就被她挫骨扬灰了。
“师父,徒儿为何没能驱除吸来的修为中的戾气?”
“不,早在经脉大成的时候,你体内便没有丝毫他人带来的戾气。况且,那点戾气跟你这能到凝实的状态相比简直沧海一粟,这些完全是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
连月盈本以为是那些修为扎根太深,蕴含的杂念和戾气无法驱除,她甚至做好了重修的准备,可自己师父的话却将她推向另一个低谷。
“我徒,你应该想想自己究竟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是谁……我是连月盈,我是柳生……】
念头流转,连月盈的双眼逐渐失去神色,越依萱向香炉中加料的手才停下来,眼见连月盈僵在这里,她这才起身走到一旁的偏殿。
这里能看到连月盈,却有一层隔音禁制,禁制内站着一脸担忧的云濛。
“小月盈怎么样了?”
“呵,我斩过的某些魔门邪修都没有盈儿的戾气重。”
“可是,哪有用安神香就能镇住的……邪修。”
云濛明显不想说连月盈是邪修,越依萱打断了她的为难。
“放心,盈儿只是向邪。但奇怪的点就在这儿了,按说以她的经历和年岁,有如此戾气早就该是个见谁杀谁的疯子。可平常的时候不仅能完全压制下来,而且和花溪一起的时候甚至会非常阳光,实在可疑。”
“你想说,她的神魂有问题?”
云濛这么问,其实也是她的猜测。
越依萱点了点头,说道:“论亲密程度,盈儿更亲你。论神魂之造诣你也强过我,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该由你来做。”
自己的徒弟更亲其他长辈,越依萱的语气中难免有些落寞,见状,云濛无奈道:“其实你为小月盈做的事比我多很多,为了她你甚至耐下性子,面对影响了小月盈的花溪时居然只是讲了道理。”
连月盈与花溪和好的前一晚,花溪前夜在接受越依萱的话,后半夜未眠则是在回味。
“无所谓,眼下的问题是盈儿,等一会儿她回过神,便由你去探一探她的神魂吧。不过,驱除戾气不是主要的,盈儿自己改不了,戾气还会卷土重来。”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修仙者往往在精进修为的同时修身养性,连月盈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慢慢来,必须趁早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