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哭

作者:慕凉川 更新时间:2024/9/4 11:38:35 字数:2162

1

母亲怎么突然就五十岁了呢?等我五十岁,会是什么样?

黑暗中火车轰隆隆加速行驶,像地龙般穿山过隧。我望着窗外银光淡淡的圆月,这些自问就像流星般划过脑海。放在幼时,这是肯定不会去想的事。

那时眼睛聚焦的,始终是精彩纷呈的远方。衰老与死亡,既虚无缥缈又遥不可及。而母亲也会一直是那个身体结实、精力充沛、记忆清晰、思维敏锐的女子。

可如今母亲确确实实已经五十岁。她的大半个人生在奔波操劳中静静逝去,只留下疼痛、松弛、皱纹、白发。像拉不住的时光列车,这是无法逆转的现实。

我站在人流如水、灯影绰绰的站前广场上,再次看见母亲脸上的沟壑,以及青丝中斑驳的白发,心里像灌了一瓶浓醋。她遗憾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不该先吃晚饭的,应该等一等,也没几个小时。我说,重要的是人圆,我们已经团聚,晚饭是否一起吃不重要。她在点头间双眸微湿。心底涌出一道热流,我随即握住了她的手。手的质感像一块贫瘠、干裂、粗糙的旱地,可它原本也富饶、莹润、细腻。岁月真是瓶染色剂,悄然改变了一切。与母亲同眠,我于浅梦中早醒,分不清几时几刻。凝望了一会儿她入睡的样子。年老的她越来越像外婆,姿态神情一模一样。或许我也在毫不自知中变成她的样子。她正发出轻微、有序的呼吸声。这声音温暖、安全。虽然她已像是一棵粗老、布满缝隙的榕树,但根须间仍散发着幽深且浓郁的芳香。我如婴儿般舔着这熟悉静谧的气息,再次合上了眼。母亲茂盛浓密的黑发是什么时候改了颜色呢?也许是从不断回忆往事开始吧。我刚工作那几年,她开始频繁与我分享少时种种。早逝的外公,年轻时的外婆以及一众兄弟姊妹,无数细节像婴儿的细胞分裂生长出来。可那时的我,被繁忙的工作占据了所有精力,对母亲的分享,只剩下敷衍与不耐烦。我们还在某些方面存在不理解与对抗,发生过激烈争论。我在争吵中坚持自我,母亲在担忧中无声老去。如今,那些回忆恍若漫天大雨,将偏执、逆反一遍遍冲洗,只留存下最洁净、纯粹的质素。

母亲茂盛浓密的黑发是什么时候改了颜色呢?也许是从不断回忆往事开始吧。我刚工作那几年,她开始频繁与我分享少时种种。早逝的外公,年轻时的外婆以及一众兄弟姊妹,无数细节像婴儿的细胞分裂生长出来。

可那时的我,被繁忙的工作占据了所有精力,对母亲的分享,只剩下敷衍与不耐烦。我们还在某些方面存在不理解与对抗,发生过激烈争论。我在争吵中坚持自我,母亲在担忧中无声老去。如今,那些回忆恍若漫天大雨,将偏执、逆反一遍遍冲洗,只留存下最洁净、纯粹的质素。梵高说:“任何妇女都不会苍老。只要一个女子在爱和被人所爱,她就不会苍老。”母亲一直在爱着我,而我却忘了去爱她。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母亲还在。所有遗憾都有弥补的机会。2看海是母亲一直的心愿。海边的阳光刚烈,炙烤着皮肤。潮涨潮落间,许多小螃蟹被遗落在沙滩。她站在岸上说,这水怎么这样浑浊,网上照片里的海不都是蓝色的吗?我笑了。她对未知未见之物仍保有童稚般的信任与憧憬,多么可爱、美好。陪她去买衣服,女店员推荐了几身灰、黑、褐色裙子。她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太年轻了,我穿着不像,还是不买了,家里好多衣服还是好的。我鼓励说,不会,你去试试先。她换上新衣在试衣镜前犹豫再三,说,等下我自己来付,否则就不要了。我笑着让她继续试其他款式,私下对女店员说,先付刚刚试的那套。女店员点点头,说,明白,我妈妈也总是这样。是的,世上的母亲大抵一样。心疼孩子,处处为孩子着想。可我们总忽略,她们也曾是女儿。街头人行道上,弟在前引路,正前方是一棵碧森森宛若大伞的香樟树。母亲穿着新买的黑色无袖小礼服裙走在中间,步履中荡漾着自信与愉悦。我落后他们几步,酒醉未消间注视着被黑裙完美修饰过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说、令人陶醉的美与温馨。我拿起手机迅速拍下,清晰度虽不足,却是最满意的一张。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母亲眼嘴角的皱纹总如潮水般一次次卷起,又像画布上春天里的太阳光,灿烂而温柔。我仿佛又见到回忆中那个繁盛、丰盈的女子。她不是母亲,而是我的姐姐、女儿。

我收拾行李时,她在周围转来转去,细细碎碎地询问这个拿了吗那个记得拿……上辈人的情感总是隐秘、含蓄、羞于说出口,却不会比如今将爱随时挂在嘴边的我们轻分毫。黎明前夕,母亲翻身时发出轻微声响。我知她已醒,又或是一夜未睡。无论外婆还是她,与亲人分离前夕,总是难以成眠。我说,妈妈,对不起,前几年是我不好,总惹你生气;爸爸不在了,我好希望你能慢点老去。她轻声哽咽说,那些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再说哪有当妈的会生孩子的气。淡色窗帘泛出微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珠。我伸手替她拭泪,说,别哭,妈妈;妈妈,别哭。

第一次感觉绿皮火车是那样快,迅速将我带离了母亲。我望着逐渐苏醒的天空。月亮生出缺口,身旁绕着一颗耀如钻石般的星子。此时的月亮和星子,多么像全天下的母亲和孩子,无论相隔多远,心光总交汇在一起。

爱自己的母亲,这是一种责任。而母亲的快乐,也十分简单,只需多一些陪伴。我相信,爱与陪伴会让母亲的青丝永不褪色。

黎明前夕,母亲翻身时发出轻微声响。我知她已醒,又或是一夜未睡。无论外婆还是她,与亲人分离前夕,总是难以成眠。我说,妈妈,对不起,前几年是我不好,总惹你生气;爸爸不在了,我好希望你能慢点老去。她轻声哽咽说,那些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再说哪有当妈的会生孩子的气。淡色窗帘泛出微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珠。我伸手替她拭泪,说,别哭,妈妈;妈妈,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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