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伊洁士公元六百四十二年。
随着冬日离去,卡琳米尔山脉上冰雪消融,褪去了苍白的雪色,换上了绿色的新装。山涧的溪流奔腾而下,带着融雪的清冽和春天的气息,为饱受战火摧残的大地浇灌珍贵的滋养。
山脉脚下是一个同样名为卡琳米尔的中立公国,因其处于赫拉利斯与诺顿玛尔两大王国的中间缓冲地带,不得已成为了战争与和平的见证者。
如今,随着两大王国重新签订和平条约,这场持续了十六年的战争宣告结束,战火止息的消息也仿佛乘着春风飞一样地传遍了整个大陆,人们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和平条约的签订仪式就选在卡琳米尔公国,在城镇中心一座古老的钟楼上,来自两大王国的特使相互交换了缔结条约的文件,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似乎象征着两国之间新的友谊。
“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卡琳米尔大公充当了会议的主持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与期待,“让我们停止纷争,创造一个繁荣而美好的时代。”
随后,士兵敲响大钟,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卡琳米尔城的每一处角落。
城镇里,人们涌上街头欢庆和平到来,街道上挂满了彩色的旗帜,沿街的店铺前插满了奇异的鲜花,孩子们手持各色卡纸剪裁出的风车或是飘带,奔跑嬉戏相互追逐。广场上音乐家们演奏着欢快的旋律,吟游诗人高唱着和平的颂歌。
整座卡琳米尔城镇以钟楼广场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延伸出去一条宽阔街道,纵横贯穿将城镇划分出四个区域。
沿着十字大道一路向南,来到东南城区的科里亚大街,这里有着一座极为特殊的建筑物——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是一座巨大的石质建筑,其设计旨在传达一种牢固可靠的感觉,石墙上刻有冒险者的故事,正面是一扇永远敞开的高大木门,即使是在暴风雨的夜晚也不会关闭。
“快来加入冒险者公会吧,这里是梦想与荣耀的起点!我们正在寻找最忠实的伙伴,一起携手踏上充满未知与惊奇的冒险,探索这个世界古老的神秘。”
站在门口的宣传员曾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他的声音沙哑但充满热情,不难看出他即使从一线退出之后也仍旧热爱着这份事业。
过往的行人被吸引驻足在冒险者公会的门口,有不少的年轻人试着朝里面探去好奇的目光。
一位罩着披风的少女站在冒险者公会前停下脚步,似乎也被宣传员的吆喝吸引,向冒险者公会投去注目。
公会门口的工作人员迅速走上前搭讪。
“您要加入冒险者公会,成为一名勇敢的冒险者吗?”
少女面对询问,眼角朝着冒险者公会墙壁上雕刻的故事投去一抹余光,微笑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走进了对面的酒馆。
吱呀——
推开酒馆的木门,一阵嘈杂传出,各种酒味、肉味、冒险者的汗味与女人们的香水扑面而来,混合而成一种离奇的味道。
少女顿时用力皱了皱眉头,她有想过酒馆的环境会很糟糕,但却没想到是这么脏乱的情况。乱糟糟的人群勾肩搭背在一起,举起酒杯庆贺着和平节日的到来,然后一半酒水被喝进肚子里,另一半则是完全洒在衣服上。
“嘿!快看来了个小妞。”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刚走进酒馆站在门口处的少女,她还没来得及找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
“要过来喝一杯吗?我可以请客哟!美女。”
之后,不断有人朝着少女丢去充满各种意味的目光,各种口哨声也此起彼伏。
她没有理会这些肆意嚣张的家伙们,目光冷冷地环视一圈,寻了个没人的角落走过去,在一张空置的小桌子前落座。
接着,少女脱下了遮盖住头部的兜帽,露出一张美丽而冷峻的容颜,顿时酒馆当中发出几处惊呼。显然这是一个不可多见的绝美女孩,她看上去大概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纤细苗条,一头漆黑的披肩长发,剑一样的细眉,精致的五官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尤其那对漆黑如深渊的眸子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难以掩盖的高傲。
这让酒馆当中所有男人感到兴奋,就连那些女人都被她深深吸引。
“天哪,好美丽的女孩!”
“小妹妹你是要吃饭吗?要不要我喂你啊!”
黑发少女对这些轻浮的言语不为所动,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甚至还有一丝戏谑怜悯。
一个衣衫破烂浑身臭气的男人端着酒笑嘻嘻地走过来,想要好好逗弄一下这位不可多见的美少女,但就在他踉跄的身形将要靠近的时候,一柄剑“锵”地一声出鞘,突兀横贯在男人面前,隔断这个酒痞子与黑发少女之间。
“满身臭气,滚一边去!”
顺着长剑看去,是另一个稍微看起来正常不少的男子,他先是怒目喝骂靠近过来的男人,前者大概是忌惮这人的实力,悻悻地退去了。
之后持剑男子迅速换了一副充满歉意的脸色,朝着黑发少女示以自认为最帅气的微笑,说道:“抱歉,美丽的小姐,打扰了您用餐的兴趣。”
黑发少女头也不抬,仅仅用余光瞟了一眼这名“英雄救美”的男子,虽然这种桥段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现,可是发生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完全是心动不起来。
更何况,她只是觉得有趣和好笑。
“你也是,滚一边去,不要打扰我。”
黑发少女冷冷说了一句,然后拿起酒馆的菜单细细阅读起来,明显是一点都不打算领情。
“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一幕,酒馆的人群当中又传出长长的讥笑,被拒绝的男子本就脸上挂不住,现在又被人肆意嘲笑,顿时恼羞成怒。
“是谁敢嘲笑我!”男子大喝,接着手中利剑一挥,一剑砍掉面前桌子的一角,瞪大了眼睛寻找着酒馆里大笑的那人。
酒馆里立即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一些人私下议论窃窃私语的声音。
有不少人认得这名男子,同时也忌惮于他的实力,他在冒险者当中颇有名望,是一名得到不少人认可的剑士。
“笑的就是你,想要癞蛤蟆吃天鹅肉,真当自己是英雄救美了?也不撒泡尿照一下自己长什么模样,一脸的尖酸刻薄,就连酒馆门口的狗都看不上你!”
人群之中,有一个年轻人站起来,显示身份。
人们看见是他,顿时纷纷皱起眉头,感觉不妙。这人同样是冒险者之中一个颇具名气的家伙,而且是个十分厉害的独行侠。
“你!什么意思!”持剑男子被气得咬牙切齿,举剑指着后面站起来的那人大骂:“干你个娘嬉皮的玩意,也敢嘲笑本大爷,信不信大爷我一剑剁了你。”
“哼!就凭你这癞蛤蟆一样的玩意,也配与我当对手?”
年轻人的神态也是极为嚣张,丝毫不惧这持剑男子,两者之间气焰迸发,已经紧张到极点。
突然,持剑男子“啊”地一声大喝,一脚踏碎了脚下的木凳,举剑就朝着那年轻人劈砍过去。
只听见“嗖”地一声,年轻人身影一闪,也朝着持剑男子冲撞过去,两人立即碰撞到一块,便只听见“嘭、锵”地两声,一柄断剑飞出,在空中划出混乱的弧线,最终钉在酒馆中央的一根柱子上。
所有人定睛看去,只见持剑男子手中大剑赫然只剩下半截。
“就凭你这泥巴一样的剑,也敢对我出手!”
年轻人冷冷嘲讽一句,持剑男子盯着大剑断口处失神,之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抓狂声音:“啊——我的风暴大剑!”
年轻人面对嘶吼仿若充耳不闻,举起手中泛着幽光的匕首抵在持剑男子的喉结下面,眼神不悦道:“立即滚,不然死。”
喉咙前传来的冰冷感觉让持剑男子清醒过来,他连忙丢下手中的断剑和自己的钱袋,夺门而出。
酒馆内的气氛一度紧张到了极致,但随着落败男子的离去,紧张感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沉的议论声,渐渐地酒馆里再一次吵闹起来。
像这样的争斗时有发生,但不闹出人命是默认的规则,酒馆就像是一个舞台,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戏码。
年轻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袋子交给酒馆,然后转身朝着黑发少女走过去,直接面对坐下。
他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一丝自豪的语气说道:“你可以叫我影刃,我是这里最好的杀手,像你这么美丽的少女一定需要一个有实力的护卫。”
黑发少女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就好像不感到一丝以外一样。
少女点了点头,举着酒馆的菜单招来了侍者。
过来的酒馆侍者是一个身着灰衣粗布的小女孩,头顶裹着土黄色的麻布头巾,将头发全都盘卷其中。她的脸上抹了些灰,模样看起来依旧清秀可爱,年龄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
在这个热闹非凡的酒馆里,小侍女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她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动作干净利落,眼神认真而机敏,整个人展露出一种十分清新的气质,就好像整片荒漠里唯一的花朵,格格不入。
总之一句话就是,她好像不属于这里。
在刚才的冲突之中,她机敏地退到了一旁,避免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当局势平息之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黑发少女从进门的第一刻就注意到了这位小侍女,此刻把她招呼到面前,竖着眸子仔细打量。
“请问需要点什么呢?”小侍女怀抱着托盘,有礼貌地询问。
黑发少女把手里的菜单递出去,说道:“苹果汁、煎鹿前腿肉,等会再上。”
小侍女从围裙里抽出纸和笔迅速写下一张客单夹在黑发少女递过来的菜单上,接着把菜单放在桌上,随后转身跑去后厨的窗口说了什么,又重新回到酒馆大厅。
然后,黑发的少女再一次举手,示意小侍女再次过来。
“坐。”少女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让小侍女坐下。
“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小侍女并未坐下,她以为黑发少女大概要询问些什么事情,这样的情况在酒馆里并不少见。
见对方不肯坐下,少女也不在意,随即开口询问:“我想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诺顿玛尔与赫拉利斯两大王国停战的消息吗?”
听到这个询问,小侍女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
“您不知道吗?就在今天,就在这座卡林米尔城里,诺顿玛尔与赫拉利斯两国正式缔结了和平条约。”
黑发少女浅浅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其中内情的消息,比如……”
“比如……您是指什么呢?”小侍女显得非常谨慎。
“诺顿玛尔公主的车马队在星落平原遇难一事,也许酒馆里会有意想不到的消息。”
黑发少女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挑眉看了看小侍女,笑容意味深远。
“额……您可真是把我难住了,我其实刚来不久,没听到多少消息,对于诺顿玛尔公主的车马队在星落平原遇难一事更是完全不清楚,所以恐怕给不到您任何消息了。”
小侍女迅速解释,说完浅浅地鞠了一躬,要逃离似得转身,但立即被黑发少女抓住了纤细的胳膊,动弹不得。
“坐下,我还没把话问完。”黑发少女的话音简短,带着一种不可质疑的威严,让人听了不自觉地想要服从。
小侍女迫不得已坐下,接着黑发少女转头看向擅自坐到自己对面自称影刃的家伙,问道。
“那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影刃点头,随即阐述:“从我听到的消息说来,据说是诺顿玛尔公主的护卫队在经过星落平原的时候,一头黑龙突然从天而降,从巨龙的口中突然喷吐出火焰,将整个队伍都焚烧成为灰烬,没有留下一点残渣。”
听完影刃的话,黑发少女转头看着那名小侍女,带着疑问的语气歪着头,说道:“是吗?”
小侍女明显被问得有些发怵,不敢回答。但是在影刃的眼中是另一种害怕,一种无知怕说错话。
影刃似乎想为小侍女开脱,于是开口抢着说道:“我的消息来源还是相当可靠,而且星落平原有巨龙出没这更是自古以来的传言,龙脊峰虽然距离大路遥远,但是对于巨龙而言,也不过是挥动几下翅膀的小事。”
听完,黑发少女点了点头,好像是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
影刃接着问道,挑了挑眉带着一丝疑惑。“你该不会也想找那头黑龙吧?”
每当有这种巨龙出现的传言冒出来,就免不了有一群自以为是的冒险者举着挑战巨龙的名号,从全世界追寻过来。而在影刃看来,这名长相绝美的黑发少女也是其中的一员。
巨龙,其存在毋庸置疑,是一种有着无上威能的传奇生物,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毁灭一座城镇,同时也有着无数的冒险者以巨龙为目标,企图挑战并且战胜这样的传奇生物。
可是最终能找到巨龙的冒险者都寥寥无几,至于屠龙者的传说,当然只能是那些吟游诗人嘴里一个故事罢了。
黑发少女不置可否地微笑,随后眼眸之中闪亮一抹幽光,她丝毫不避讳坐在身边的小侍女。
只见那坐在对面的影刃立即眼中失去焦点,整个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
“走吧,忘记这里发生的事情。”少女口中悠悠叙出,对面的影刃木讷地点头,嘴里吐个“是”字,然后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酒馆,就像一个喝多了的醉汉。
小侍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着实被吓得不轻,没想到眼前这绝美的黑发少女竟然是一位魔法师。
“你竟然是魔法师?”小侍女眼中惊讶,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她完全不敢大声喧哗,魔法师是一种十分禁忌的存在,这类人掌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出现过有魔法师仅仅施展一个魔法就消灭了一支强大军队的情况,是让人们敬畏恐惧的存在。
黑发少女将食指竖在嘴前,做出噤声的动作,小声道:“算是吧。”
在这片大陆上,魔法师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相传魔法师全都是一些和恶魔做了交易的家伙,被教会所唾弃,人人得而诛之。
小侍女在一刹那间感到害怕,一阵恶寒从后脖颈升起,顺着脊柱蔓延到最后一节尾椎骨,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屁股痒痒的,像是有小猫的尾巴尖尖轻轻蹭着肌肤划过。
但是从眼前的黑发少女身上,小侍女完全感觉不到杀意,或者是死亡的威胁。
黑发少女的眼眸里,小侍女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仔仔细细,她嘴角轻轻翘起,吐露笑声。
“你果然是怪可爱的。”
“嗯?”
小侍女不明白少女为何发笑,眼神懵懵地。
“其实刚刚那个影刃,也是一个魔法师,他把魔力依附在匕首上,这才一瞬间割断了那个对手的大剑。”黑发少女轻声解释,酒馆里声音嘈杂,她完全不担心有别人听见。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小侍女疑惑不解。
“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现在对你而言还是很危险的,你躲在这里很难自保。”
“所以?”小侍女问。
“我本来只是打算过来一看看。”黑发少女说。
“看什么?”小侍女追问。
“看看是谁在造我的谣。”
说完,黑发少女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小侍女,她的瞳孔从圆形渐渐变成了竖着的一条缝隙,像一道漆黑的深渊。
“你是……”小侍女非常聪明,但是不敢相信。“那头黑龙?”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维路,来自星落平原的龙脊峰。”黑龙少女眨了眨眼睛,竖着的瞳孔又变回了圆形,依旧漆黑如夜。“现在正打算旅行整片大陆,想邀请来自诺顿玛尔的公主一起同行——”
“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呢?公主殿下。”
小侍女……不,来自诺顿玛尔的公主瞪圆了眼睛,她以为自己的消失会是天衣无缝。
她唇瓣轻启,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管怎么想,成为一头巨龙的同伴一起旅行,这无疑是疯狂的,恐怕就连那些杜撰了屠龙勇者故事的吟游诗人,也想不到这么疯狂的事情。
“对了!”维路突然把一只手臂撑在桌上,手掌托着脸颊,歪着脑袋微笑说道:“你没得选。”
她的身子像是被定住,连眼神都呆滞了片刻忘记眨眼,呼吸也停滞了大约十几息的时间,之后才反应过来,似缺氧的鱼吐出大口浊气。
“好吧——”
“我叫塔利亚。”
塔利亚抿着唇,眼中清澈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