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希望大学四年能痛痛快快玩一场,结果遇上疫情,被强制家里蹲和困在学校里三年,没什么机会出来潇洒。
直到2023年年初,终于喘了一口气。约莫2月份以后,各地的情况好转,一切开始复苏。我在上一年12月参加的研究生考试初试成绩也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很好,一切重回正轨,是时候做点想做的事情了。
做点什么呢?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多久。我路过活动中心时,看到了张贴出来的漫展海报。
上次去漫展时我才17岁,那是高中毕业的暑假,我因为身体问题考得很差,几个朋友陪着我去逛了一圈。眨眼间几年过去了,我对中间几年时间没什么实感。这段大学生活苍白乏味,甚至不如网络生活精彩。寒暑假顶多回老家看看,除了小我两岁的表妹外见不到其他同龄人。于是平时休闲时间里的社交欲望就转移到互联网里了。
大二那年全球发生了肺炎疫情,之后的大学生活主要在家里和宿舍里通过线上教学完成。日常刷手机的时间自然多了。表妹和我不一样,她是个社牛,半个小时不和其他人说句话就受不了,经常和我打电话吐槽无聊的日常生活。直到有一天她加了某个B站up主的粉丝群,一下子成为了里面的龙王,天天从早到晚不停喷水,最后还经常开线上通话,在群里大展歌喉(她是个不错的吉他手和歌手)。
后来毫不意外,她把我也邀请进了群。我这才发现,这种群对我的吸引力大概比对表妹还大。我可以随心所欲和朋友们聊喜欢的话题,甚至稍微出格也可以。可以组团玩游戏,语c,私下里争论感兴趣的话题。总之,极大弥补了特殊时期社交缺失的问题。如果我真的渴望社交的话。
我甚至还在群里认识了一些女孩子——嗯,这本来算不上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在网络上只要不讨论某些特殊话题,男女身份的标签其实是很模糊的,而且可以随便自定义自己的身份。平时即使私下交流,大家也不大关心性别问题。我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有一天,表妹给我发来私信。
“嘿,哥,有女孩子想认识你。”
“诈骗,不要管。跟你说多少遍了。”我正在玩某二字手游,不太想搭理她。
“是我的熟人诶,我们还是认识了挺久了,今天咱们聊到了各自兄长的事情,说到了你,她对你的过往很感兴趣……”
“不是让你别乱说吗。这种收集信息的家伙最可疑,甚至可能提前几个月跟你套近乎,就等着你最后上钩,榨干你的钱包!”
“可是她是青华大学的天才少女哦,不想认识认识吗?”
我心里说骗子说啥就是啥吗,她说她是三体星立大学破壁人专业的你也信吗?
“而且是萝莉哦。”表妹继续发来消息。
“哦,那你让她加我吧。”
不一会儿,ID名“十六夜小夜”头像白毛萝莉的家伙加了我的好友。
“你好……”她发了第一句问候。后来她发消息经常加省略号。
现在想想,这似乎就是在模拟她那弱气的嗓音。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聊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我说我不信你是传说中的天才少女,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呢……”
我说,请告诉我,自然数1和0.999循环哪个更大。
“一样大。”
为什么呢?
她进行了十分钟的讲解。
我挠了挠头,“没听懂。”
“这样啊……那我干脆从集合论开始给你讲吧……”
于是那天晚上我听了两个小时数学课。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个文科生在疫情期间的最后一次线上教学会以数学课作结。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海蓝蓝同学?”
“没有了,十六夜老师。”
“记得课后复习哦,明天我们讲初等数论,然后会教给你论证哥德巴赫猜想的方法,敬请期待吧……”
“好的 。(加了个OK手势的表情)”
她发了个“噗嗤一笑”的表情包。
“真好玩。晚安。”
我有些愣神,我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我感觉她在拿我寻开心。
“明天见。”她又加了一句。
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嗯”字。
当时的我肯定想不到,这句“明天见”她将在之后近两年时间里天天和我说,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2022年初,我过20岁生日的时候,小夜和我视频聊天,祝我生日快乐,然后……对我表白了。
“先不要急着接受!我还有话说!”其实我一点“急着接受”的表现都没有,但她似乎比我还着急。
“我听着。”我回道。
她握住拳头放在胸前,好像在给自己打气。
“不用这么紧张,你刚才已经发表过很炸裂的言论了,说要和我一起缓解国家的人口红利消失问题。”我说。
少女瞪大眼睛,脸蛋浮现桃子一样的红晕,“我没有说这种话!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继续骗你了。我……其实我不是青华大学的学生。”
“我就说嘛,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是职业技术学院的。”
“我是京师四中的高中生……”
“哦。嗯?”
少女无伤大雅(大概)的谎言让我抓狂了一阵子。 其实本质只是网恋,没遇到抠脚大汉假扮女生都不错了。而且某种程度上JK也许比大学女生更好(雾),但我还是讨厌自己被骗的感觉。
得知这事以后,表妹捧着肚子笑了五分钟。
“我不是笑你被骗。我是笑你居然那么在乎。你是不是已经脑补出一堆和同龄女生的羞羞的故事了?所以现在情况有变,就无所适从——”
“才不是呢!我哪有那么下头啊!”我生气地狡辩。
冷静下来后,表妹嬉笑着拍拍我肩膀,“安啦。其实这只是女孩子自我保护的手段。把年龄往大了报,让别人觉得自己不好欺负。她一开始也没想到和你的相性会那么好,后来又忘了澄清。不过这总归也算好事,再等一两年,她也读大学了,你们自然可以继续。而且现在你也可以放下谈恋爱的心思,好好准备考试。你的手还没有康复,本来就应该抽时间多去医院理疗去。”
表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我也不再多想这事。平日里继续和小夜像好朋友一样交流点日常生活问题,其余心思全部投入学习,横了心要考个好学校的研究生。年初就和表妹去省会建宁的动物园玩了一天,之后一整年我都在埋头学习。
我以为这辈子最苦的就这年了。我当时压根没想到这是地球上最后的正常的一年。
2022年12月26日考试结束,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和朋友们畅谈起来。
“欢迎回来!”小夜愉快地和我打招呼,“复试也要加油哦,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见一面……”
等初试分的时候,我并没有把握进复试。还好2月中旬出分,我的成绩不错。但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时候全国疫情都开始好转,各地旅游业复苏,一个水到渠成的话题也就出现在了群里。
大家要不线下见一面?
一开始群友们不过说着玩玩,但因为我和表妹如果同时出现在群里,不免开始讨论三次元的事情,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真对待这个提议。
当然大家空闲时间不同,团建也只能分批次进行。看到群里已经有人发出自己和朋友们的合照,我也心痒痒。
所以一看到漫展海报,就觉得无论如何也该犒劳一下自己了。这几年自己确实遇到了不少操蛋的事情。该死的疫情只是其中之一,因为身体缘故,一些长久以来的愿景也被破坏了。当然,现在看来这也无关紧要了。
我家住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四线城市靖州,地处高原,气候凉爽。依靠冶金和矿业,在省内还算经济发达。不过毕竟是边陲地区,前景称不上太好。我对我的家乡这些年来一直比较强烈的二次元氛围感到有些奇怪。无论是中学时期办的有模有样的动漫社,还是每年数次举办的各色漫展,可以说在中西部四线城市里算是比较少见。今年年初,北方遭遇寒潮,冰封千里,疫情也开始缓和,许多北方的游客涌入了南方避寒。靖州市的各种社会活动也如火如荼举办起来了。邀请朋友们来玩正合适。
我将邀请发到了QQ群里,有三个人响应了我。一个是来自京师林业大学的女生(这个明确了真的是大学生),ID叫露易丝,平时很害羞,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那么主动。另一个是在深镇职业技术学院读书的男生,ID叫雨星,是个女装大佬,平时经常在群里发自己穿洛丽塔裙子的照片,梦想是变成女孩子。
第三个人当然是小夜。她打算在漫展cos《魔法少女小圆》里的晓美焰。
我又一次回味起表妹说的话。我是否曾经对小夜有过潜意识的幻想,觉得自己和她有某种“理论可能性”。这或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意外相识,在孤独的疫情时代里相互依偎取暖,然后喜欢上了对方,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只是说,网络终究是网络,我们之间如果还想更进一步,确实需要考虑更多现实问题。
我平时还是忍不住地回味这种“理论可能性”,哪怕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很搞笑,甚至可怜。这种习惯持续了一段时间,自己倒也释然了一点,不再把自己的未来设想成某种固定形态,反而轻松一些。平时在QQ上和小夜之间的交流也不用再畏手畏脚,自在了不少。因为我们的话题不用再局限在感情上。一些我们的共同爱好,比如天文学,战争和历史,格斗术什么的,都重新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但即便是这样,当我得知她要来参加我组织的这次聚会时,还是有种异样的兴奋。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个主动对我告白的女生(虽说她不是我的初恋,但我初中时的初恋是我主动告白的),哪怕素未谋面,也让我心生甜意。
另一个比较意外的情况是,就在三个朋友即将来我这的前一天,我的父母都外出办公去了。
我父母是搞纪律这一块的公职人员。平时倒也不算特别忙碌,但是一旦要处理什么违纪人员,他们要没日没夜地守着人家,有时候嫌疑人还要嬉皮笑脸调侃几句,很让人恼火,无疑是个苦差事。运气不好,可能要连续拖个四五天才能完事。
好在他们去工作之前,我把有朋友要拜访的事情说明了,他们有天下班回家时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回家后打扫了客房,一切安排也算妥当——他们对我常年窝宿舍、窝家里看书很有意见。后来我养成习惯每天下午长跑三公里,他们还是嫌我社交圈太小。所以一听说我要请朋友来玩,只鼓励不反对。哪怕我说有两个女孩。这要归功于我从小到大保密意识很强,看的小黄书、小黄片从未被查获,父母也就觉得我不是那种生理需求比较强烈的男生。我甚至还隐约觉得他们在焦虑我的人生大事呢。
父母不在家,确实自由点。不过我也有点不安,害怕对小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仔细想想,退一步说(这是我常用的思维方式),我既然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恰恰说明我不需要太在意。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从小到大并没有做出什么太严重的坏事。在女生里风评也不差。我之所以焦虑,除了从小到大父母过于严苛的标准让我习惯性畏手畏脚外,另一个原因大概还是小夜对我而言的特殊性吧。她陪伴我度过了漫长的研究生备考时期,我们相互依赖,倾吐心声,在这操蛋的年代里相互取暖,获得了宝贵的心理慰藉。我们之间不仅是网恋伴侣,也有着不同寻常的依存关系。甚至滋生了前面提到的“理论可能性”。
好在,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前来。还有另一个女生和男生。我不用面对和小夜独处的场景——我原以为是这样。
没想到最后,因为各自飞机票安排的问题,小夜将在我父母离开家办公后的那天就来到我家,那就需要在我家过夜。而露易丝和雨星要翌日早上才能抵达。所以我还是要和小夜独处一个夜晚。
呼,这也没什么吧。
那天是3月1日。下午六点时分。我独自在家里准备晚餐,小夜即将光临我家。忙活了一段时间,我的心境确实完全平和下来。只要把她当作普通异性朋友就好。我相信自己是非常理性的人。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出去看看电影,可以去附近的林果山公园的灯光走廊里逛一逛,一路上谈天说地。玩累了回我家,我在我家三楼自己房间里休息,二楼客房给小夜住。客房没有配套卫生间,不过她可以用二楼的公卫。
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开车带她去火车站接雨星和露易丝,吃了午饭在城里玩玩,玩到晚上再回我家,让雨星和我睡一起,露易丝和小夜睡客房,等到星期三,我们准备完毕就去参加漫展去。当天晚上吃了晚饭再送三个伙伴去火车站,他们乘晚间飞机回到各自学校或家庭所在地,这趟聚会自然落下帷幕。
我刚好把整个行程安排在脑海里梳理一遍,门铃就响了。小夜甚至没有打电话问路,看来她方向感很好。我准备去给她开门,然后顺便就和她就行程安排交换一下意见。
我原以为这么简单明了的行程安排肯定没什么执行难度。顶多是城里活动的具体内容要等到另两人驾到后细细讨论。当时的我一定想不到,接待小夜的那天晚上,是我在这个世界度过的最后一个正常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