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是我邻居。靖州师范学院的一名思政老师。在我家搬进滨江新城之前就住在这了。
他中等个子，寸头，像根木桩一样，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明显凸起，也没什么地方严重凹陷。总是一脸笑，说不定是因为在学校需要时时巴结领导的缘故。
这么说有点损人。因为还有种可能性是他的老婆很凶，经常吓唬他，把他唬成了软耳朵。总之，我的邻居一家人，我是喜见男主人不喜见女主人。而从去年开始，女主人媳家的老人也搬过来了，这家的吵闹等级又有所攀升。
话休烦絮。张老师见我家有不少客人，有些不好意思，倒也长话短说：“儿子呀（他老家方言，熟人家男孩都可以喊儿子），你家还有那种退烧的药水吗？”
他说的东西我当然知道。那是一种装在塑料瓶里的“解毒汤”，是市中医院自己研发出来，主要供应住院病人和医生的药汤。
“还有几瓶！怎么，老师家又有人感染了吗？”我说着，转身就要去玄关旁边的立柜里取药。
“我媳妇！从昨天开始就发烧，家里的常见药都吃了，没什么效果，本来刚才都想送医院了，但是120一直打不通！”
“好像今天市里又有很多人进医院了！”我联想起刚才宝昆向我反映的，今天日间街上的救护车数量大增的蹊跷景象，试探着问。
“可不是嘛！我侄子在医院，说这今天发热门诊接诊人数剧增。”
听张老师这么说，我心头的不安感进一步攀升。本以为流感已经要彻底过去，谁知道眼看着又要二度爆发。我当然身强力壮，并不害怕感染一次瘟疫，但是一来流感夺走一些老年同胞的生命，也足以为心痛，何况我大学恩师就是今年一月死于流感的，当时离他退休只有一年时间了，这事让我进一步明白，人与人的旦夕祸福并非全然不相关。二来瘟疫爆发后，各种公共场合关闭，文娱活动万马齐喑，弄不好漫展也要泡汤。而且我虽然也算半个宅男，连着几个月窝家里，头上都要闷出蘑菇了。所以虽说瘟神死灰复燃多半即将发生，我还是希冀这只是我市的小规模爆发，尤其最好不要是有什么新的变种病毒。
希望归希望，事实如何只能去问相关人士。我从立柜里取出剩下的两瓶药汤，交给了张老师，这才想起这药汤的来历：去年年底我感染了发热流感，又急着要考试，当时全国流感横行，退烧药一药难求，我这才想起来我高中同学何望舒现在在市中医院实习，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能不能托他买点退烧药。也是运气不错，直接从他那得到了几瓶中药药汤，喝了几天便好了。当时张老师也感染了，于是也给了他一瓶喝。
想到这里，我觉得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望舒，看看他知不知道内情。
我先送走了张老师，让他注意隔离，避免家人相互感染。然后回到餐桌旁。
“看样子疫情又要来了，宝昆，你家开食品店，更要注意卫生。”
我落座后，子明紧跟着追问我：“奇了怪了，按理说，现在已经放开疫情管控，大多数人已经感染过，身体里有了抗体，个别的重复感染者当然一直会有，但为什么会那么集中呢？”
这也是我好奇的事情。我也不耽搁，就拨打了望舒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喂，静海蓝吗，我正要打给你。我猜你也是为了差不多的事情打给我的。”
“我猜你猜得对。”我们彼此嘻嘻哈哈了几声。
“总之这几天都不要出门。”
“又要爆发了吗？”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来一次群体免疫，但是……”
“新的毒株？”我抢先问。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据我了解，病原体很可能不是发热病毒了。”
我心中暗暗叫着不好，“也就是说，可能是一种新的病毒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望舒说着，与此同时，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喊话声。是中医院的保安。看来望舒刚刚到医院。
“我现在刚到医院，今晚加班。等下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会尽快联系你，包括要买什么药。普通的退烧药很可能不顶用了。”
“那谢谢你了，你去忙吧。”
我挂了电话，宝昆还在问我那边的医生怎么个说法，小夜叹了一口气，“漫展大概率去不了了。”看来她耳朵很尖，听到了我和望舒的对话。
“去不了还不算什么，要是露易丝和雨星被拦在路上就麻烦了。”
我把望舒告诉我的情况——一种新型流行病毒正在传播——告诉了宝昆和子明，宝昆立时骂骂咧咧起来，“我本来还想回一趟老家咧！”
“先别急，说不定不会封锁。”子明说，“这次只要大家吸取经验，不乱跑，市里的人处理及时，未必会大范围扩散。”子明又看了看我，“而且邻居家阿姨是不是感染那种新型病毒，也说不准。”
我心想也是。疫情管控放开以后，许多人感冒发烧已经不太在意到底是普通感冒还是发热瘟疫了。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望舒所说的新型病毒，不过是鼠疫、结核等当代相对少见的流行病毒罢了。
我又拿起酒杯，招呼大家喝了一通，然后暂时把烦心事抛一边，好好享受晚宴。
这顿晚饭我们吃得很痛快。宝昆讲述了自己开烤肉店的奋斗历程，其间夹杂着一些粗糙的自我总结的人生大道理。小夜在宝昆空谈宇宙啊，时空啊的时候，插进去纠正了一些错误的科学概念。比如把“天文单位”当作一个巨大数单位，实际上是长度单位。子明话不多，但他总是能很敏锐地总结出别人说话的核心内容，看样子是个好学生，今年努努力，说不定能考到市一中。
吃好喝好，到了晚上八点。小夜今晚住我家，宝昆和子明家离着不远，而且家里现在宝昆做主，他那在城中村卖旱烟丝的老爹赚的已经远远比不过他了，在家里话语权还不如宝昆，宝昆自然不急着回家。子明的话，据说家教宽松。出来玩个通宵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们商量着，要不去旁边林果山脚下的公园里逛一圈，当然考虑到可能有新的病毒流行，我们都准备了口罩。此时尚是早春，天黑的不晚，看着猪肝色的城市夜空，我隐约感到一种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