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当我试图思考“我要不要去救我爸妈”的时候。马上牵扯出相关问题:我的爷爷奶奶就在北城区,要不要救?我的表妹还在学校里寄宿,还有我伯父、堂哥……然后思路就放开的:我的小学老师,对我特别欣赏;我的初中的初恋,现在应该也……等等,我根本不知道她家住哪,而且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还就在我身边——但我们这也不是约会吧,我们是在逃难,不管怎么说她太小了,不对,只是个头小,年龄至少还是——等一下等一下,不要胡思乱想,一件事一件事处理。
我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
一件事一件事处理。有遗漏不寒碜,顾好眼前最重要。
看我精神还算稳定,小夜似乎放心下来,“那就行。反正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去求生,你要是精神出问题了我会很困扰。”
我不太好判断她这是轻描淡写的鼓励还是某种病娇心态的外露。鉴于她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世尚未告诉我,我倒是对她的精神状态也抱持担心。不过和她的长期网上交往过程中,她表现出来的是一个聪慧而理智的少女形象,也许某些夸张的情感表达到底还是受她理性控制的。
至少,应该不用担心哪天我睡着觉,她突然觉得满是丧尸的世界过于丑陋,渴望企及极乐世界,于是一刀把我噶了,又朝自己脖子一刀,天下太平……
OK,这么一想,我大脑里又溢出一阵雾状的眩晕,瞌睡非常。“再没法好好休息我可能真要出精神问题了。”我叹一口气,咬咬牙准备加速,才发现小夜站定了,似乎在看向路边。
我捋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这里的路边靠山外一侧的松树被砍了一片,修了一条小路延伸过去,接着一座小公厕。不过小夜显然不是在欣赏公厕——因为树木被砍,公厕旁边空出一片草地,视线可以眺望靖州市区。
我以前当然不止一次在山上眺望城市。靖州是靠着矿产资源和特色农业迅速崛起的城市,栖身于高原群山中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土地上,面积并不算太大,毕竟能开拓的区域有限。不过在市中心依然有那么一块儿足够繁华的闹市区,置身其中,和申海、京师这些一线城市的中央商业区倒也相差无几——靖州城市边缘的城中村比较贫穷落后,那里的居民一有时间也喜欢往市中心跑,于是造成一种范围性热闹。我以前有过一次山顶过夜的经历,当时俯瞰城市,市中心那几座高楼大厦连带着纵横的街道里炭火一样暖黄的灯色,以及高楼顶部一闪一闪的红色警示灯,无不让我感到一种生机勃发的繁华之感,相信随着当地的有色金属、特色农业的进一步发展,我的家乡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如果在白天眺望城市,自然无缘欣赏夜色灯火。但即便如此,当我此时从厕所旁的树林空缺处眺望城市时,仍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异样,那便是可怕的寂静。城市的白天是不会有纯然的寂静的,即使在相对远离尘嚣的角落,也能感到车声、人声的碎末在空气里弥散。如果体会不到这一点,和深夜的寂静两相对比就能明了。
而此刻我眼前的城市,就像一座深夜的城市强行被日光照亮,宛如一个死人的眼皮子被挑开一样,毫无生气地干瞪眼。我听不到那种遥远的车声,偶尔响起的鸣笛,更别说是不是响起的火车车轮轰鸣。
城市中呈现动态的,是黑烟。
有些建筑已经发生火灾,烟柱像硝烟一样直冲天——今天风不大。虽然不可能有消防队来救火,但在现代的钢筋水泥都市里,倒也不容易发生芝加哥大火那样绵延不绝的特大火灾,一栋楼烧完也就完了,刮风可能导致飞火,传火给其他楼,但也不是所有楼房都易燃,总之不大可能一场大火把整座城市掀了。但是在我们此刻立足之处,事情就不一样了。
正想着,小夜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那里有车。”
我顺着一看,果然,从这里看去,南城门那个方向,有辆小汽车在街道上行驶,不过很快顺着道路开到楼房后面看不见了。
“还有其他幸存者,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我话音刚落,那辆车消失的方向突然响起一阵“突突突”的噪声。
有点像鞭炮,但肯定不是鞭炮。
“可能是八一杠。”小夜侧着耳朵,不过那声音没有再传来。
“其他幸存者有枪,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小夜轻轻叹气。
“你会用枪吗?”我问她。
“和你一样。”
正说着,厕所里突然探出个脑袋,吐着舌头,身子一探出来,深绿色制服,护林员打扮。
“妈的,有完没完?”我骂一声,手里就一根不好使的棍子,经过刚才铁门那的一遭,现在可不太敢莽了。
“跑!”小夜把防暴盾一扔,拔腿就跑,“家伙扔了,这哥们儿看起来很壮,我们打不过!”
我们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扯着已经生疼的肺往山上跑,那护林员僵尸低沉地吼着冲了过来,速度好不迅猛。
我俩家伙也扔了,力气更是损耗殆尽,现在没法和僵尸交手。小夜稍微慢几步,把那护林员僵尸引向她,然后逐渐带了偏离道路方向,再反方向带一段距离。但此时僵尸已经跑得比她快,眼看她要被扑倒,她又赶紧闪身躲过。
是人都看得出,这不是长久之计。小夜迟早要累趴下。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就这样折腾着溜着s路朝前走了几十步,就看见个面包车停路边。
驾驶座车门还开着。
事情明白了。这护林员开着面包车上山,刚路过厕所,尿泡痒痒了,停下车,往回走了去上厕所,不料正痛快着,全球怎么突然开启了生化模式,这哥们儿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