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现在不适合说这个话题。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他似乎也对我的精神状态有所担忧，这让我有点不爽。
但强人所难也不是我的作风。
“行吧，希望以后真的还有时间。”我把电筒光往回收，这时突然心血来潮，就扬声喊了一声：“别躲了，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安静。
我又把手电光照在前面转角处的房屋那里，“就那，你真的以为我在忽悠你吗？”
一个单薄人影侧身走出。
“很强大的感知力。我觉得我的脚步声已经压得够低了。”小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向我投来敌意的目光。
“为什么一定要偷听呢，反正你偷听也会被我发现。”我有些逗乐地瞧着少女气鼓鼓的脸庞。
“你——”她吐出个第二人称代词，然后肩膀抖了抖，摇摇头，“算了，我的问题。”
目睹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夏浪饶有兴味地揶揄道：“你这个伙伴还真是有意思。”
我们又回到了下午开会的这间屋子。苟顿认真检查了一遍门窗，像是对虚空中的另一个自己做出肯定回答一样点点头，然后往水泥地上一躺，眼睛一闭，就没声儿了。睡神裹着自己的睡袍躺沙发上，和我刚来时如出一辙，但此时夜深，他却睁着眼睛无法入睡。樱华姐也躺在沙发上，暂时闭上眼睛了。佟雪莲阿姨抱着家然缩沙发角落里。郑师傅和小夜站在门边窗前，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值守。丁阿姨随便找了点报纸铺地上休息了。李师傅也一屁股坐角落里。
我在柜台胖找了个凳子坐下，浑身一放松，睡意像迎面飞来一堆虫子一样，眼前随之一黑。
我摇摇头，打起一点精神，控制好声音大小，“大家都休息吧。明天一切按计划行动。机长——”
“我还没睡。”声音从通向储物间的过道传来。
“要不你值夜两个小时？”
其实我不想让他值夜。他是明天外出队伍的成员，更应该休息。但我觉得现在还不适合直接由我指定谁值夜，除了小夜。但小夜需要休息，而且让她值下半夜更好，因为她似乎比其他人更容易准时苏醒，并忍耐睡意。
“我……”机长疲惫地应着，正打算勉强答应，忽然好像有点明白我的意思，“我，我太累了，要不让馄饨哥值夜吧，他明天白天可以睡觉。”
听见叫他，苟顿一下子坐起身，“嗯？什么？要我值班？”
一个声音从后门方向传来，“还是我来吧。”
“你有心脏病，如无必要，我不会允许你熬夜。”
后门对着的角落里发出一声骂：“龟儿子！还让不让人睡觉！”
“李师傅，你刚才没睡觉，我看见的。”我并不忌惮直接撕破这家伙脸皮，他和睡神不同，他单纯排斥团队，而且是出于一种长期混日子后习惯肆意妄为的中年习气。睡神好歹很清楚团队的重要性。
苟顿也补刀道：“就是，刚才要不是你撞了我，周大哥也不会死！”
听到我们话语的佟雪莲又哼哼唧唧地抽泣起来。
“苟顿，李师傅不小心的，你别揪着不放。”
“哦，哼，行。”苟顿很声音地，像运行不畅似的应了几声。
“他不小心？他就是看我家人不顺眼，故意的！他是杀人犯！趁着现在无法无天了，就痛下杀手！”佟雪莲又哼哼唧唧地掰扯起来，“我老公是被他害死的！”
我低声问柜台后面的机长怎么回事，机长说二月底周家人刚来的时候，因为一点琐事和李师傅吵了一架。“也怪李师傅脾气不好，跟谁都容易急。”
佟雪莲见我们没声儿，又继续扯开嗓子：“他这个天杀的良心坏了，迟早要把我们队伍害惨！”
“雪莲姐，我请你安静。你要不要再追究一下苟顿搬运不力，小文放哨不力，小夜作战不利？”
“那……姓李的是直接元凶！”
“元凶是天灾！别搞错了，都静下来！睡觉！”我压着声音喝了声，给窗边的小夜递了个眼神，小夜转过身，雪莲姐身体不禁一颤。
“还是我先值夜吧。”说话的是郑师傅，“我干三个小时，然后老李，你今晚确实拖后腿，小静刚才倒还替你说话。你再值三个小时，正好天快亮，然后……”
小夜接过话：“剩下的我来，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准时苏醒，我值三个小时，到早上10点，我会叫醒大家，然后我们开始准备队伍，去找武器和药品。”
“就这么定了。”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12：40。
很好，是这样的感觉。我在心中回忆从小到大见过的各种官员的神态，老实说，我大多不喜。而且他们中有些人现在就在监狱里蹲着——虽说不知道生化危机导致了监狱变成啥样。
也许是因为家庭的缘故，我对“权力”二字并不抱有好感。哪怕随着年龄增长，我意识到这种东西如同老农的粪肥——虽然恶臭但不能少，可我依然对这个词有本能的排斥。以至于此时，我需要稍稍构建自己在伙伴们中的某种权力身份，这也让我感到十分不安。
我确实见过不少人，因为权力而身败名裂，但我也了解更多的人，因为权力而终身囿于方寸，难以施展。甚至曾经，我也以为我会成为这样的不幸者，是可可的鼓励和小夜的陪伴帮助我走出黑暗——不，相比此时，那些灾难前的故事没有任何地方够得上黑暗，简直就像小兔子战胜大灰狼的故事一样，从一开始就没人真的担心小兔子会葬身狼腹。而此刻，名为生化危机的“狼”悍然显形，之前的伤感故事顿时失色，仿佛笑话。
但是，并非一切都改变。我的心中有个声音响起。那不属于和我结缘的两个少女之一，而就是我的声音。
我有我想要的东西，那是……那是什么呢？
脑海中，各个伙伴的面容开始闪现。仿佛未知数的夏浪，迷茫的睡神，好像无所谓的机长，还算积极的樱华姐和郑师傅，只是踏踏实实做事情的馄饨哥，看起来只是普通老实巴交工人的丁阿姨…还有——
一个什么东西贴到了我的身上。
少女的温热。
“这次没察觉了吧。”
疲惫中，我点点头。
“没关系，海蓝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我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保护好你……”
呵。
我可不想变成靠少女保护的轻小说男主角。而且就算是轻小说里也是男主保护少女更多吧？
但是，嗯，也无所谓。因为小夜不是一般的少女。她的心中有着足以与她的强大体能相匹配的理智。能被这样的女孩认可，我感到幸运，而我可以做的，不过是继续努力让自己值得她而已。
黑暗中动了动手指，然后被她握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