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洛泽有些凄然地瞥我一眼，“你家就没有类似的东西吗？”
我一边示意他把枪收起来，一边说“没有”。
确实没有。除了在建宁的射击场，还有十二南境的猎人私藏的猎枪外，我都没在别处看到过火器。
“行吧。这是我爹以前的朋友送的，警队里退役下来的玩意，我爹喜欢打鸟，就送给我爹。那人没出事，就是个普通礼物，最后没供出来，我这里还有10颗子弹。”他看看我背后的复合弓，“有些时候应该比你的弓有用一点。”
我和他最后没有就我们父辈的事情谈谈。好吧，那就不谈吧。忘掉正常世界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未必不好。我们又和小区里简单打了招呼，就上了房车。
轮到朱炎看门，他帮我们开了门，我开着房车，尽量避免和丧尸相撞，但也保持车速，不躲避的丧尸就尽量撞飞。没撞几次，车玻璃上出现了些微裂痕。车玻璃不会像老式窗玻璃一样裂个口就全部碎裂，但显然也不能一直撞击下去。
从林果山北门上山，一路上也没再遇到丧尸，看来食品厂里那些丧尸行动力也没那么夸张。
但没开几分钟，道路两边的草木开始出现着火迹象。
我隐约看到空中有些火星子在飞，看来今天风力大，吹起了一些飞火，导致火势提前蔓延到了北山。
目前北山火势还小，我踩下油门加速。
结果在一处拐弯处，车子突然向前一冲，咚地一声像是撞上了什么。整个车子往下面下陷。我往窗外一看，原来公路塌陷下去了。
我们三人开门跳下车一看，原来这段道路下面是个排水沟，排水沟下游一端的路边杂草、地上的松毛被飞火点燃，火苗往排水沟里钻，不知道是不是受热膨胀了，导致路面原有的裂痕加大，这房车又笨重，一压就把路压垮了。
原本准备一辆大一点的车是为了保障安全，没想到反而带来了麻烦。
“怎么办？”文皓月问。
“我们下山，直接去医院。”戴洛泽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外套里放手枪那个地方。
直接上山找陈秋枫他们已经变成个极其危险的选择，因为我们丢了交通工具，跑的可能还没飞火快。等我们跑上去，再把陈秋枫他们带下来……我们可能已经熟了。
我咬咬牙，“先回建设局小区吧。”
戴洛泽摸着手枪的右手僵持片刻，还是放了下来。
“那就明早再去找胰岛素。”他倒是很快认清了现实。
文皓月看看山上，又看看我，呼吸有些急，“怎么，真就放弃老陈他们了？我们不上山可以，但老陈他们如果从这条路下来了怎么办？我们至少要在这里等他们。”
“我没意见。”戴洛泽应道。
“就半个小时。”我说。
结果等到20分钟的时候，大概六七只丧尸摇摇晃晃从路上跑下来了。他们身上衣服被烧毁，面目黧黑，行动看起来很诡异，嘴里哇哇叫着，仿佛对痛觉有所反应。
我和文皓月用弓和斧头解决了这几个丧尸，这回不需要我说什么了，丧尸比活人下来得都早。无论山顶客栈那些人此时什么处境，他们应该并没有在从这条路下山的路上。
我和陈秋枫也是熟人，而且是我让他留在山上的。如果他没了，可以说是被我间接害死的……
是个屁！我骂了自己一句。我想起了《行尸走肉》里鲍勃说的一句话：该发生的事总要发生。
我们几乎小跑着下山，一路上无话说。直到跑到北门，看到两只丧尸刚刚进门，一看到我们几个人，马上来了兴趣，摇着脑袋开始脚上加速，我们才突然惊醒过来，我拿起复合弓，文皓月端起斧头。
解决掉两只丧尸，我们身心俱疲。
再像下午那样杀去建设局小区？此时天色已经深黑，路上没有路灯亮，我们看不见远处的丧尸。
看不见远处的丧尸，就没法提前布局，制定相对安全的移动路径，很容易被丧尸包围。
我提了个主意：就在北门这里等到天亮。把北门关闭，留一人监视下山路的情况，如果大量丧尸下山，我们再开门逃命。这正好也照顾了山顶客栈的人从这里下山的渺茫希望。
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上，我仿佛被一只大手折腾，感觉自己像个橡皮人，被无形的力量揉来揉去。
爸爸……妈妈……可可……小夜……
平日里不用去担心自己在乎的人会消失，突如其来的意外机率太小，总是提心吊胆没法过日子。我们只会默认，那些此时此刻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亲朋，都是平安喜乐的。
结果平日里，我们在乎的东西里，不少都是琐碎的烦恼。
父母对自己太苛刻。（其实对他们自己也是这样）
可可并不真的理解我。（我已经反悔，或许并不是这样）
小夜没法和我走得更近。（没想到其实能近到吓人，可此时又远到让我想哭）
一定程度上，和熟悉的人的情感，会麻木。
而此刻，我的身体感到麻木，这些情感却在复苏。
……
有车的声音响起，我爬起身来。
车声不是从山上传来，而是从外面公路上传来。
车灯一扫而过，扫到了正靠着门框发呆的文皓月。
车突然停了下来。
文皓月一下子惊醒过来，我赶紧拿起弓，而车门也随即推开，“是我！”男子喊到，向我们招手。
朱炎。建设局的那个新人。
我对这人没啥了解，凭感觉认为他应该比较循规蹈矩。这可能和他看上去有点懒散的眯眯眼有关。不过现在，出乎意料，他开着车跑出来了。
正在休息的戴洛泽也醒了，我们走上前去，发现朱炎的妻子董丽丽就坐在副驾驶上，而车的后排上还坐着一个人。
初看，我没看清后排这人是谁。用那个在零食店获取的带LED灯泡的充电宝一照，才认出那张脸。
“卢更伟？”
后排坐着的是穿着黄色渼团外卖工作服的卢更伟。此刻他是苏醒的，但显然他的病不可能在今天下午吃了退烧药后就好那么多。他的额头上冒着汗，嘴里哼哧哼哧喷着水汽——体内依然火气滚烫，不断蒸腾着促进散热。
看到我们，他一愣，但应该是小区里的人和他提到过我和文皓月、戴洛泽三人已经跑了出来，他马上惶恐地缩到车的靠窗一边，“你们的事情弄完了？”一看我们身后没有其他人，他又自觉问得不对，咬了咬嘴唇。
“上山的路断了，我们的车陷在路里，山上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朱炎看了眼自己的妻子，神情比较复杂，“那你们……上车？”
戴洛泽伸手扶在车窗上，“现在方便直接回小区吗？”
朱炎回头看了眼卢更伟，“我们是为了他出来的。”
卢更伟大概因为身体感到寒冷，发着颤对我们点头，他看上去非常虚弱，就像全身刚刚被烹饪过一样。
“我必须…我必须去找，我必须去找我女朋友，她在南关食品街开小卖部，她很机灵，可能还活着。”
痴情种。不过不奇怪。何况他这几天一直昏着，没亲眼目睹一下彻底静默的世界的形态。比较肆无忌惮也无可厚非。
但是你们小两口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没说那么直，我问朱炎：“你们人挺好呀？帮着人家找老婆？”
没想到朱炎傻乎乎笑着挠挠头，“谢谢夸奖，应该的。”董丽丽也嘿嘿笑着附和：“是的，疫情期间，大家要相互照应。”
我看着这小两口，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他们真的理解现在外面街道是个什么情况吗？还用“疫情期间”这种过分正常的表述，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不是我紧张过度了，丧尸病毒和肺炎病毒其实大同小异？
不过随即，周围有几只丧尸围了过来，朱炎马上招呼我们上车，好像并不觉得惊异。看来他的认知至少比令春姨正常一点。
我们上了车，朱炎踩下油门撞飞了前方的两只丧尸，回头问戴洛泽：“你很想回去吗？”又问卢更伟：“耽误几分钟，把小戴送回去怎么样？”
卢更伟哼唧两声，看样子汽车突然启动让他身体不适，“我无所谓。晚两分钟不碍事。”
我突然心血来潮，也对戴洛泽说：“你要是想回去的话，你的武器借我用用怎么样？”
戴洛泽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怎么，你也要跟着去？”
我点头，“南关食品街……离我家，离六中不远。我还有朋友困在六中。我们先去找你女朋友，然后我会顺路去六中找他们去。”
我这提法可能会让行程增加额外风险。但朱炎两口子却毫无意见，“没问题的。我们先去食品街，不管小伟他女朋友还在不在，我们应该可以找个落脚点，然后你可以开车去找你的朋友去。”
我心说落脚点也没那么好找。
朱炎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我：“那你觉得食品街丧尸多不多？”
“绝对很多。”我说，偷偷瞥了一眼戴洛泽，“所以武器装备要准备好。”
“我也去吧。”戴洛泽在后排座位中间缩着，压着声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