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药品打包拎好,走到药店门口,冯山云抬头看了一眼焦青,“焦哥,我们回去嘛。”
焦青眼睛直盯着冯山云,冯山云害怕暴露出自己的心虚,也迎着目光对视过去。但对方的目光里好像有刺,让冯山云条件反射一样又把目光挪开。
早就烧到滤嘴那的烟头被焦青扔地上,接着一只粗壮的手臂按在冯山云肩膀上。冯山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纸糊的,只要焦青稍微用点力就能捏碎。
“小子,我也想信你们的教,可不可以?”
这玩世不恭的口吻,冯山云一下子就听出没什么善意。
“当然,来者不拒,你不用和我说。”冯山云想推开这个不怀好意的话题切入口。
焦青冷笑一声,“是了,你们清高,你们高人一等,你们是神选中的人,其他人爱信不信。但你们凭着一本破书的启示活了下来,我也活了下来,那我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神要让我们这些不信仰他的人也活下来,图个啥呢?”
冯山云呼吸急促起来,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让自己很不舒服。信仰被质疑是司空见惯的,但焦青此刻流溢出的轻蔑不是一般意义的质疑,而带有一股敌意,仿佛在故意拱火,下一步就要大打出手。
冯山云提着袋子的右手的手指向衣服口袋摸了摸。
焦青继续咬牙切齿道:“这他/妈的根本不是哪个神的审判,就是一场大规模传染病,我们能活下来,只是因为身体更健康,血里面抗体多,把病菌抵抗住了而已。如果我们真的是什么神的选民,你现在滚街上去啊,看看那些丧尸是对你顶礼膜拜,还是直接上来给你一嘴!”
他要发脾气就给他发吧。忍忍。
焦青继续喷着口水,因为几天没刷牙,嘴巴还很臭,“我们只是运气好,之后谁混得好,全看本事!信不信什么教,没有什么优越感可言!”
仿佛觉得冯山云心不在焉,焦青猛一掐冯山云的肩膀,然后把头凑了过来,两只眼睛像标本一样干巴巴地瞪着冯山云,“所以你靠着歪理邪说和诗韵凑近乎算什么本事呢?诗韵一直是听我的话的,哪怕你们在搞你们的所谓神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只要我让她回家,她从来不拖延,我以前没遇到过这种女孩儿,我真心想对她好,我也希望她早点摆脱歪理邪说,她有时候可能觉得烦,生闷气,说想离开我,但这只是一时赌气,难道你以为她真的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说不定是这样。冯山云只是心理嘀咕了一句,焦青却好像读心了似的,一巴掌糊冯山云脸上。
“你板着个脸什么意思!?不服气吗?不服气要不要我们现在打一架?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你想不明白吗?是我还是你才能保护她?难道你真的觉得念经可以把丧尸念死吗?”焦青另一只手掐着冯山云下巴,使劲用指甲刺入皮肉。
当然疼。但冯山云更在意的是对方的另一个说辞。
是你还是我才能保护她?
妈/的,你算老几?
对于一个有信仰的人,你不接受她的信念,却自以为纠正她的“歪理邪说”是对她好,你才是完全不了解她的人!
你能保护个屁!你就是应该在二度审判中被处决掉的恶魔!
激烈的情绪不断涌现,换来的却是加倍冷静的心绪。
冯山云面色平静下来,甚至刻意掺入了一点迷惑性的恐惧神情。
“好了,焦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和以斯帖……不和诗韵来往了。以前我没意识到你那么在乎他……真的对不起了,她是你女朋友,我完全明白这一点了。”
冯山云突然的示弱让焦青有点迷惑,但说到“她是你女朋友”时,后者还是非常受用,以得胜者的姿态轻蔑地啐了一口,眼睛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算你识相,快走!”
焦青说罢转身要离开药店。
一个明晰的声音在冯山云心中响起。
处决他。
右手掏出裁纸刀,瞄准了他的脖子侧面。
冯山云迈出一步的瞬间,他猛然觉察到焦青的动作有了轻微的转向。这大概是冯山云一生中敏锐度最高的瞬间,他即刻预感到,对方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动作。
立即伸出左手,右手的刀换到左手,几乎同时,焦青转身,一把抓住了冯山云的右手,而冯山云已经握住刀的左手,以左勾拳的姿势横着一推,唰啦一下,把骤然转身的焦青的脸割出个大豁口,焦青疼得龇牙吟了一声,抓取冯山云右手的手臂一颤,冯山云趁机挣脱,左手拿着刀,继续往焦青脖子上割下去。
人是一见血心就绝了的动物。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无需多说,立即确认接下来这里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焦青毕竟混迹城中村多年,身手比冯山云好多了。冯山云的第二刀被他轻松地向下一缩躲开,接着就补上一记摆拳,把冯山云鼻子都打歪了。脚下也没闲着,一招挑踢,瞄着的是冯山云的下路,不过因为不够专业,倒踢在了肚子上。但也够疼了,冯山云痛苦地“嗷”一声身子弯下去,焦青上前一步,一记膝撞砸冯山云脸上,冯山云终于在头昏眼花中侧着翻地上了。
“小杂种,叫你横!”一脚踩冯山云脑门上,往下狠狠一脚,冯山云感觉自己耳朵都被砸稀了。
“想宰老子!你丫吃了豹子胆了!老子可以宰你一万次!——啊!!”
冯山云从落一旁的药袋子里掏出剪刀,对着焦青的脚踝狠狠一剪,一下子开了个挺深的口子,血把灰袜子染黑了。
杀了他,不要管其他的。
疼痛彻底激怒了焦青。过多的愤怒会让他更加鲁莽,这是他的缺点。他一脚猛踩冯山云的手,让剪刀脱手,随即拎起拳头朝他太阳穴猛砸。
砸五十拳,砸死他。这个鲁莽的念头让焦青的眼睛变得血红,此时如果有一只丧尸蹿进药店,他可能都意识不到。
真的有个身影出现在了焦青身后,冯山云用眼睛余光瞥去,看不清人脸,但可以确认那不是丧尸。
那家伙手里有一把刀。
刀子扎在了焦青的肩胛骨上。位置选的很不好。但持刀者还是咬着牙继续扎,刀刃从肩胛骨向上滑,然后从肩膀刺入进去,刀尖传过肩膀扎在了锁骨上。
焦青惨/叫一声,右手变得无力,左手握着拳向后一摆,打在一个人脸上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惊叫。
“诗韵?!”焦青诧异地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脸冷漠,手里握着一把沾着自己血液的刀。
“你在干什么!?”
此时还将自称以斯帖的少女衣诗韵当成自己的女朋友,将是焦青这辈子最后一件后悔的事。
就这么一个分神,倒在地上的冯山云一把抓住掉地上的裁纸刀,瞄准了焦青小腿后面胫后动脉的位置,一刀割了下去。
猩红的血登时从小腿后侧的横切伤口中喷出,再度被激怒的焦青扭过身拎起左手拳头,背后又是一阵痛。以斯帖的刀扎在了自己的斜角肌上。
几乎是一瞬间,焦青感到一种极其强烈的索然无味感。快速失血的腿部也让他眩晕,他的身体向下一垮,膝盖砸在地板上。
冯山云又是一刀,扎在了他的肚子上。
已经不感觉疼了。焦青脑子里一片空。
诗韵要杀了我,我能说什么呢?
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好。
其他事情都没那么重要。她要沉迷于歪理邪说,我也可以慢慢矫正她。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我难道不是好人吗?
又是一刀,挑破了焦青脖子上的动脉,血像喷泉一样喷出。
如此已是必死。但冯山云似乎要趁机充分享受一下胜利者的快感。他把焦青推倒在地,握住刀子,一次次扎向焦青的胸腹部。
裁纸刀经不住折腾,扎了三四次,刀刃折了,冯山云还不想停下来,伸手在肚子上那些伤口上乱撕扯。人的皮肤是坚韧的,并不容易撕裂开,冯山云只是在不停挤出些腥臭的血水。
当然,焦青的呼吸早就停止了,眼睛惊悚地翻白着。
“好了,山云兄弟,他已经伏法,别弄了。”
冯山云又拿过剪刀,开始破开焦青的肚子。
他觉得把对方的里里外外全部“征服”一遍,才算是完全胜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以斯帖抓住了冯山云的手,“山云!到此为止,他已经……圣主在上,已经遣我们将他处决。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冯山云站起身,看着地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男人。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我,然后我把他杀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另一个念头被更彻底地接纳:
他自作自受。
他原本应该在末日审判中堕入地狱,但圣主决定给他第二次机会,然而他依然不知检点,依然行事过分,这就是他应该受的惩罚。
冯山云问以斯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看到你们出去,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主的感召!”
以斯帖一愣,随即微笑:“是的!我们依然沐浴在恩典中,只有继续追寻启示才能通过最后的试炼,顺利进入天国。”
仿佛闪耀着金光的神圣感在两人周身升腾,两人几乎出于一种默契,一下子拥抱在一起。
真好。经过了那么久的考验,圣主在上,终于认可了我的感情。
只有我才有资格成为以斯帖的守护者。
拥抱了许久,两人轻轻松开手臂。
“好了,我现在需要去做另一件事,我相信那也是主的启示。”冯山云拎起地上的药物,又把地上的剪刀捡起来,扔进袋子里。
“是什么呢?”以斯帖问。
“还有一些发誓加入我们的兄弟姐妹,我应该去救他们。”
以斯帖一下没听明白,“谁?”
“新奥会今早绑架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