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喂，兄弟，你最后听我一句。”被手铐拴在床上的静海蓝对着想离开房间的冯山云开口，“帮帮我们，你不会后悔的。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你可以做的事情。”
扬起被手铐铐住的手腕，“这种银色筒式手铐，里面用的是一个三角铁条钥匙孔，钥匙上有个三角凹槽，正好可以从这个筒里塞进去，和三角铁条吻合，转一下，就开了。
“你想帮我们的话，就去找钥匙。如果找不到现成钥匙，我告诉你怎么自制。在街头有那种红绿灯，就是带一个按钮，行人要过斑马线，就按一下按钮，红灯就会视情况变绿。而那个按钮，用的也是这种结构，一个三角铁条，而按钮里有三角凹槽，你把按钮卸下来，用刀子把三角凹槽切规整——那不是金属，而是塑料质的，然后去小卖部里找强力胶，小卖部门口不是经常有卖烤肠的吗？把凹槽黏在串烤肠的木棍上，就做成个手铐钥匙了。”
冯山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眼遍体鳞伤的少年，“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红绿灯的按钮经常脱落。有不耐烦的人一直按，就按掉了，暴露出里面的结构，我等红灯时观察过而已。”
冯山云有点好奇自己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听完他的“计划”，难道自己真想老老实实去做这一套麻烦的流程吗？
摇摇头，冯山云准备离开房间。
“兄弟，再听我说一句话。神不会无端让人迷惑以考验人。我不相信这帮王八蛋是什么对我的考验，如果是，那么我也不会揣测天意，我觉得我该做的就是把他们消灭掉，这就是替天行道。”
冯山云把门关上，走出几步，突然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噌地响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又无从寻觅。
……
用剪刀把路边红绿灯的按钮抠下来，放在眼睛前面端详。
“好家伙，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按钮里是个三角凹槽。”冯山云把按钮揣进兜里。他现在并不急着去做手工。因为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他和以斯帖要何去何从。
如果真的回新奥会的老窝里救那几个人，焦青却没跟回来，那几个头目怎能不怀疑这一男一女已背后捅人刀。
不过得知那几个人已经发誓“归义”（这个教派的自创用词）于圣主，以斯帖态度却很坚定，无论他们是真心诚意还是为了活命而随口敷衍，既然已经指着圣主起誓，便应该当作同为神子的同胞对待。
而如果他们并非心诚，自然也有加倍的惩罚。
每次谈论起信仰相关的问题，以斯帖就表现得非常严肃、认真，眼睛总是向着前方看去，仿佛那里有面旗帜或塑像需要行注目礼。冯山云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也不了解这个女孩。他觉得此刻她表露出的规整的威严下有种恐怖，他突然想起以斯帖刚刚就曾拔刀刺向同居了两年多的男友。他没看清当时以斯帖的面容，也不敢去猜测。
两人回到了知味轩饭店，从一道小门进去。这里要钥匙，所以没人值守。
小喽啰们大多在打牌。大厅里，张发财和一个穿白衬衫的壮汉以及其他两个喽啰在打麻将，他们大声大气地吆喝着，好像世界灾变前有谁禁止他们这样做，现在全部发泄出来。桌子旁边堆满啤酒瓶，白衬衫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发怒，拿起一个酒瓶就往张发财脑门上砸，结果张发财反应迅速，一招砸腕把酒瓶打飞，另外两个喽啰上前扑倒白衬衫，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登时打得白衬衫鼻血狂流。
不远处沙发上，吕学民和另外个喽啰好像在给傅有贵处理伤口。傅有贵骂骂咧咧，不停咒骂着踢他小兄弟的那个“龟儿子”，吕学民回头看了眼麻将桌那儿的混乱，苦笑着摇摇头。
冯山云从门旁边缩回身子，拉拉以斯帖的衣服，“我们要不先离开这里吧。”
“可是……那几个人，等着我们去救啊。”
冯山云掏出那个红绿灯按钮，“这玩意还没加工，现在也用不了。我们需要去找胶水和木棍。而且现在没有法律，你也看见了，他们一不顺心，想打打杀杀那都随便的，我们把焦青搞死了，他们会拿我们怎么办？你知道张发财和焦青感情挺好，现在蒋刚（三当家，被海蓝爆头的家伙）也没了，张发财更倚重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那……那我们先去加工钥匙？可是加工好了我们也不敢回来了啊！”以斯帖正犹豫，突然隔壁一间屋子里，传来了惊恐的女生的尖叫声。
两个欲求不满的喽啰，打算对着董丽丽发泄欲火。
旁边的朱炎发了疯似的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天杀的狗杂种！收起你们的狗基把，给我滚远点！”回应他的是内容相差无几的粗口，以及密集的拳打脚踢。
“他们要犯下罪恶！我们应该出手相助！”以斯帖急促地催促着，可是也许她自己也知道，此刻自己和冯山云势单力薄，根本帮不了忙，事情闹起来，屋子里其他地方的喽啰和头目簇拥过来，焦青没回来的事情也暴露，这对男女就小命不保了。
因此以斯帖说着，也不冲动地闯进去，而是四下里找东西，她很快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墙角桌子上放着一把双筒猎枪和一把砍刀。冯山云认出来那是焦青的东西。
“用这些东西也不够。其他人也有枪。”冯山云说。
“可是……”以斯帖拿起桌子上的双筒猎枪，拿在手里摩挲了阵，被冯山云赶紧拿走，“我觉得这是圣主对我们的考验！”
房间里，董丽丽凄惨的哀嚎越来越响。
“他们在作恶，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但现在动手会死！刚才那小哥跟我说，神不会无端让人迷惑以考验人，我们现在出手是必死，没有人能得救！神不会让我们进退两难，只要我们倚靠基本的理智的判断，我们就知道现在应该离开这里，去找加工钥匙的材料，然后……我们可以去那个杂货店，就是你用《圣义经》交换粮食的那里，我们可以取回《圣义经》，还能收集些物资。然后我们伺机回来，看能不能救下他们。这就是最好的方案！”
以斯帖没有继续反驳，她低落地低下头，旁边房间里，董丽丽的恸哭和朱炎声嘶力竭的唾骂让她肩膀忍不住颤抖。
“'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他们会遭到报应的。”冯山云微笑着搂了下以斯帖的肩膀。
女孩轻轻叹气，还是非常不安。“我想起了亚伯拉罕向神献祭以撒的事情。神让亚伯拉罕杀了自己的儿子作为献祭，亚伯拉罕完全遵守神的命令，神才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命令，用羊代替献祭。我害怕我们现在也面临这样的考验，考验我们是否愿意坚信正义……”
“那是遥远的神代，神愿意主动施展力量指引人类。”冯山云拿起猎枪，顺便抄起了一旁的装子弹的布袋，“早就没这种事情了。神迹没人目睹。因为神的灵已经在我们体内，我们就是神子。神的义全由我们的行为发扬。”
“我明白，这是义人在《圣义经》里教导我们的……但是……我还是好难受。我好想直接毙了那两个混账东西。”
“神会驱使着祂的众子使天地运行顺利的。我们无需为道义考量太多。”
以斯帖终于不再争辩。她选择了那把砍刀作为防身武器。两人趁着打牌的喽啰玩儿欢了，拉开小门离开了知味轩。
他们没注意到，吕学民刚走到墙角桌子那，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子，又抬起头来，透过玻璃窗，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
瞄准，扣动扳机。双管猎枪射/出独头弹，在迎面扑来的丧尸脑门上开了个血窟窿。不过枪声吸引了更多丧尸，以斯帖被迫挥舞起刀子参战。她并没有什么身手，一只肥宅丧尸差点直接把她撞倒。还好这看到经过焦青反复打磨，非常锋利，以斯帖发疯着使力向前推刀刃，把丧尸那香肠一样的手指割开，继续推进，按进了堆着肥油的脖子里，浓腥的黑血顺着刀刃流出来，丧尸才逐渐失去气力。
经过这么一次竭尽全力的缠斗，以斯帖突然不对“神迹”有什么幻想了。确实，《圣义经》里特别论证的这个问题，即神将必要的经典降示给人类后，将给予人类越来越多的自由意志，而非不断用明显的奇迹来促使人类信服。据说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考验人类的信仰坚定。这段经文自己本来很熟，刚才却凭着自己的肤浅的良心而差点肆意妄为，想到这些，以斯帖有些惭愧。并且颇为惊异身为教门后辈的冯山云居然对经典有如此深的理解。
孙向曦的杂货店离这里不远，加上大刀猎枪火力充足，两人算是有惊无险冲进了“曦曦杂货店”的后门——昨天晚上静海蓝在这里拿着枪追杀胯子挨了重击的傅有贵，房门还没合上。
关上门，两人有一声没一声地呼哧喘气，冯山云取了桶“农民山泉”打开来冲洗手脚，也不管节约水资源的事情。以斯帖倒是一眼看到了放在冰柜上的《圣义经》——一本64开印刷简陋的牛皮纸小册子。
以斯帖去过经书，虔诚地站起身，翻开第一页开始诵读。
“圣主，神子，天义，地义，太合。这部经，无可疑，是无不知无不能的圣主依凭其纯粹意志，遣一位义人降示于末法之世的……”
冯山云觉得劳累，就没想着跟着诵读了，靠着墙脑袋一歪，想睡一会儿。
突然，以斯帖读经的话语里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冯山云记忆里的某种机关，他猛然睁开眼睛，细细回忆起来，但半梦半醒时听到的话语如飞影般闪过，抓不住残痕。
“以斯帖，你刚才读到哪儿了？”
以斯帖停止朗读，身体依然站得笔直。
“天义三经第三章，《先知》，这一段：'你们必依已有的显然的征兆，行我与你们缔结的义。你们不要对此做异想天开的发挥与自以为是的阐释。一切是其所是者已然展开于天地间，你们不要在歧路上疑惑。'”
冯山云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嗯，没想起来什么。
“那么下一段呢？”
以斯帖翻了一页书，继续读道：“因为圣主，你们的神，断不会无端让人迷惑以考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