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个好的领袖。”吕学民一边说着一边左右抛洒目光警惕丧尸偷袭，然后很僵硬地笑了笑，“但我至少不会整天吃喝玩乐。我和会里其他人不同。他们天生喜欢待在这种地方，我呢，我是没地方去了。你知道，我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冯山云知道着背头说的是什么事。两人以前约着喝过酒，吕学民说起过自己的过往，他说他本来是个好学生，因为家里困难，暑假出来找兼职，认识了一帮“对自己很好”的兄弟，一伙人一起“上山”（黑话，去网吧，未成年人就用网吧提供的虚假身份证），“下海”（黑话，去酒吧），玩的不亦乐乎，然后开始对他进行“教育”，让他学会服从“老大”，当然一开始没有威逼只有利诱——让他去干各种事情，一开始是为老大买东西，去一次立即有奖金，接着是一些没有难度但有快感的事情：先是帮老大“侦查”敌人的大本营，然后是帮老大去“报仇”——据说有人抢占了老大预定的烧烤摊的位置，老大就安排吕学民去把人家“收拾”一顿。对方是一伙儿小屁孩儿，并不是吕学民的对手。这次得手后，吕学民成为了老大的得力助手，被信任的满足感让他不再对是否违法有所顾忌，愈发肆无忌惮参加小团体的活动，直到后面在一次酒后闹事时把人的腿打断了。
吕学民反复对冯山云强调一件事：自己没什么选择，都是依着当下自认为合适的方向行事。“难道你没想过自己可能伤害别人吗？”那次喝酒时，冯山云忍不住反问了吕学民，“你和我说，你是下层老百姓，想日子过好点就只能冒险，可再冒险也不能把良心冒了啊，我去年有机会做恶意推销，也赚不少钱，最后良心过不去啊，”他用手指戳戳胸口，“凡事都是留痕的，都是要清算的。”那次喝酒两人不欢而散。
看来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自己是没有选择，自己是干净的。
冯山云有点厌恶地看着挡在路口的吕学民，这男人脸上的笑有点谄媚，堪堪维持在不至于让自己显得低三下四的临界点上。这让冯山云有点不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好歹还会去争自己是不是好人的问题，较张发财那种纯粹恶棍自是好一些。冯山云也就不再多膈应，说：“所以呢？”示意吕学民继续说。
“所以我觉得首先应该让大家把思想转换一下，应该打起精神来，直到这他/妈的是末世，日子不是理所当然能过的，这才几天，知味轩旁边各个杂货店已经被我们吃掉七八成了，整个新奥会，现在赔了蒋刚和青辣子，还有我、张发财、傅有贵，六个小弟，算上你们俩，奶奶的，十一张嘴，嘎嘎吃，谁送米来？这帮小屁孩儿和我当年一样，他们没有选择，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这个世界会继续按自己的方式运动。所以张发财在把他们往死路上带，最后他们既救不了别人，自己也自身难保，所以我是在救他们，我不一定是多么神通广大的领袖，但我至少比张发财那死脑筋更有常识。”
吕学民越说越凶，鼻子里喷着气，像一头准备发怒的异兽。
冯山云脑子里稍稍估算一下会里的人每天的口粮消耗，确实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平日里杂货店物资源源不绝，那是因为每天进货，现在坐吃山空，真的不要两天，帮会里的喽啰可就别想饱着肚子打麻将了。
而对冯山云和以斯帖来说，虽然帮会并不是他们唯一能待的地方，他们很想找到其他教友，他们相信入了教门的人肯定都能幸存，但现在无论是圣女大人还是其他干部都音讯全无，通讯中断毫无办法，两人必须有个立足之地。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呢？”冯山云眯了下眼，做出审视对方的姿态，他不想让自己的让步看起来像让步。
“不用做什么。待会儿我会为你们作证，说焦青是死于猎枪炸膛——这种事本来就有，子弹做工不好，哪里凸了出来，子弹射不出来，就在枪里面炸了。然后慢了一手，就交代掉了。”
冯山云一只手杵墙上，“张发财不信怎么办？”
“他会信的。”
“那除非你去处理一下尸体。”冯山云伸手摸了一下背上的焦青的猎枪，“最好把这枪也处理成炸膛的样子。”
“不用那么麻烦，张发财不是那么心细的人。”
冯山云冷笑一声，“你要这么说，我觉得你并不了解他。他恐怕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赌他会亲自检查焦青的尸体。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会跟着你回去，你之后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吕学民细细思忖，觉得冯山云所说也不无道理。虽然自己一直觉得张发财胆大心粗，但怎么说这家伙以前干脏活儿滴水不漏，总不能说都是运气使然。其中必然有一种有效的直觉在起作用。焦青谨慎实干，虽说死于枪走火这种意外事故也说得通，但偏偏如果遇上倚靠直觉的多疑的人，眉头一蹙，总要想起些不好的可能性。到那时候确实不好收拾。
“你说得对，那你带路吧，我们去处理一下焦青的尸体。”
吕学民又想到两人压根没完全答应跟着自己，又补一句：“我本来也不求你们做什么事情。这事儿我帮你们糊弄过去，如果之后没什么机会，那一切照旧，如果我能找到什么改变的机会，你们觉得合适，顺水推舟就行，我就求你们这个。”
冯山云和以斯帖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语。冯山云算是信了吕学民，这背头男有点脑筋有不是那么有，符合冯山云既有印象。
三人回到药店，吕学民把焦青尸体检查一番，不禁皱眉头。这尸体上刀伤太多，根本没有处理的途径。
放火烧？此地无银三百两。知味轩里有汽油，说焦青带了桶汽油防身，用来烧成群的丧尸，结果自己死后又被汽油烧死……可真够牵强。干脆说焦青想家了捡了个摩托车自己开回家得了。
冯山云阴着脸叹口气，“直接说我们去杂货店里收蒋刚的东西，回来被焦青追赶，然后跑散了，也不说焦青是死是活，就这么糊弄吧。张发财要往细了问我会应付，我对这一带道路熟悉，也知道哪几个地方丧尸更多，他要出来找人，看到丧尸多也就作罢了。”冯山云想起自己曾经做诈骗推销时展露的天赋，觉得自己还是有撒谎天赋的。
回到知味轩饭店，吕学民和俩喽啰打招呼，喽啰赶紧点头哈腰，同时觉得奇怪，平时四当家虽然为人随和，但也不常主动和人问候。
出乎三人意料，张发财没有打麻将了，他开始和白衬衫——一个他很倚重的喽啰开始整理武器，先是厨房里的道具，还有为数不多的枪。
张发财摩挲着一把长割肉刀，“粮食最多再吃两天，明天开始我们要去沃玛超市看看，估计会遇到其他人，老张，你下手狠，看到不对劲直接动手，现在没警察，没什么顾忌的。青辣子枪法好，他跟你一队。”
姓张的白衬衫点头哈腰，就看见吕学民几个人过来。
“青辣子呢？”张发财问这话其实是想接着“叫他过来商量事情”。
“死了。”冯山云脱口而出。
“也可能没有。”他又说。表演已经开始。妈的，我为什么要蹚这混水。冯山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撒谎。他有点后悔被吕学民忽悠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