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殴进一步升级前,张发财总算拉住了险些打人打上头的喽啰们。包括假装打得很过瘾的静海蓝——也可以说确实上瘾,他把被迫伤害自己伙伴的怒火发泄到了两个倒霉的小喽啰身上。
如果非要把其他四个人一并杀死,至少别让我动手吧。
在心里悲痛地祈祷之后,海蓝深呼吸,继续让自己保持着魔的状态——看上去也许像毕加索《格尔尼卡》里的牛头人,目光呆滞,不过嘴角有一丝诡异的微笑。
殴打结束后,也许是害怕这种暴力的惩罚方式不利于内部团结,张发财清清嗓子,进行了一番差强人意的说教。
“今天这两个兄弟(他以前可不经常把喽啰叫作兄弟)犯了事儿,该当惩罚,希望你们不要记恨其他兄弟。我们是个团体,要有我们的规矩和纪律,这些我和几个大哥都会提前商量好,然后说清楚,比如今天的事情,抓来的人不准乱碰,这又不是没说清楚,再犯自然不能饶恕。好了好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接下来我再和大家讲一下接下来几天我们的规划……”
事情的矛盾就这样被转移开去,张发财又谈到了吕学民提的去沃玛超市建立第二个据点的主意——没了——或者说至少暂时没了对他谋杀焦青的怀疑后,张发财好像能就事论事起来。
“关键我们现在拿不准城里有多少幸存者,最重要的,有没有警察和军队。”
冯山云摇摇头道:“我倒觉得警察和军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有纪律,如果情况好,说不定直接把我们接去什么庇护所——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运气差点,只能保住自身,也不至于拿我们开刀。”
“那可未必!”张极翻着白眼,“除非他们还有上级管着,如果没有,他们有武器,指不定更坏。”
冯山云懒得去争这个问题,他本来想说的也不是这事,“如果只想收集物资度日,确实,直接把整个超市占了好像有点多此一举,沃玛超市的粮油,我估计少说也有100吨——”
张极不屑道:“怎么可能那么多?屯多了不怕不新鲜吗?”
冯山云耐着性子道:“这种大型超市有可能是城区的重点保供企业,设计了要能够勉强应付战争、疫情造成的粮食短缺的。光一个大型超市可能就要保证粮油够全市人口吃两三天。”
“才两三天?”
“拜托!是全市人口!全市80万人!现在城里就算还有8万人——我看远不可能那么多——也够吃一个月。如果只有8000人,那就够吃三个月。当然,果真这样,沃玛超市的存货就不是100吨了,而是至少2000吨。”
张发财又开始抽烟,他也开始认真盘算起这事儿。
“100吨也不少了。毕竟我们不是8000人,我们只是十几人。”
“这么想来吃饭好像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嘛。”小温轻松地笑着说。也许房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了,连这小喽啰也敢开口。
果腹的事情想明白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各自吃了点吃食。吕学民怕自己提这嘴儿渐渐凉了,又开口道:“那去超市的事情具体怎么个规划?”怕张发财嫌自己急躁,吕学民又补一嘴:“是不是不太着急?我们不消赶着明天就出发?”自己否定自己的计划,让自己显得谦虚些。
张发财悠悠地吐着眼圈,“超市里吃食多,我们这里可不。附近便利店都搜刮完啦,后天就要饿肚子啦。”
“那确实。不过我们可以先派先遣队去勘察一下,如果安全的话,再做打算,不安全就随手顺点物资,另寻出路。”
关于先遣队怎么组的话题,正说了两句,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你们不必去了!”
屋子里的人一愣,张极、吕学民立即拔出手枪,几个喽啰也各自抄起铁条、水管、砍刀之类的家伙,眼睛一滴溜儿地往黑漆漆的窗帘缝里盯过去。
张发财眉头皱很深,和他眯缝的眼睛凑一块儿,搞得像个苦行僧。
“先别着急。我听这声音怎么有点像蛇头?”
几个喽啰面面相觑,他们应该没接触过新奥会真正黑暗的产业,因此对这个词很陌生。
而张极、吕学民的脸马上变了。
冯山云想起自己确实听过这个词——不对,自己还曾见过那个人,那次焦青临时有事,让冯山云顶替他去为张发财接“客人”,那是个……嗓音,冯山云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嗓音,对了,还有口音——南境那边那种有点纤细、回环的口音。
“是糯罕,老大,我记得这声音。”
……
推开厨房旁边的防盗门,一道手电光扑脸照来,刺得冯山云往后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奇异的草药味儿——像药酒,但又混合了更加刺鼻的芳香味儿。
似乎认出了这张脸是曾经接待过自己的人,门外凶悍的黑脸大汗面目稍和谐些,不轻不重地推开冯山云,“张发财,张发财滚出来。”
糯罕迈步进屋,小温不知道他是谁,犹豫着要不要挡一下,一看到他背后还跟着五个汉子,一个个手里不是砍刀就是猎枪,登时怯了,退后两步。
冯山云并不了解更多关于糯罕的事情,他问过一次张发财,当时张发财还喝醉了,否则可能啥也不说。
“他做的事情要是抖出来,就算重大立功三次也是死刑,缓期都没门儿。”
“卖过白面面?”
张发财一笑,“卖。但这根本不值一提。假使他不卖白面面,也是死刑,重大立功三次都没用。”
张发财其实把话说明白。这个糯罕就是个恐怖/分子。
最软的沙发抬出来,两边点上蜡烛,小温赶紧拎两瓶五娘液、喵台酒搁桌上,放上几包肉干——老大的老大来视察肯定不会吃小零食,但总要放点东西点缀桌子,不然搞的好像糯罕是在受审,即将把他的罪证搁桌上一样。
一众喽啰和头目,以及冯山云、以斯帖等人战战兢兢在大厅里站两排,虽然有人不认识糯罕,但也极其直观地觉察了来者的危险性——具有压迫感的身姿,有些少数民族特征的“野”味儿的脸部轮廓。眼睛不是太凶——并不是所有凶恶的歹徒都有凶恶的眼睛——但稍稍向前突兀的下颌很锐利,有点像正在生气的芒果脸朱元璋画像。
糯罕的几个下手站沙发两侧,手里提着应急灯,极其亮堂,照得一众喽啰睁不开眼。
谁也没想到,糯罕直接拿了包肉干,吃了起来。
故意拖时间,就是想让张发财心神不宁。冯山云心里嘀咕。
妈的,皓月,那家伙还在那里流血呢!海蓝感到自己的眼睛也在疼。
吃完肉干,糯罕把塑料包装袋像飞盘一样,俩手指夹着一飞,飞到张发财脚边。
“说吧。为什么不来我汇报工作。”
张发财太阳穴上已经是一滴汗珠,“这不突然生化危机了吗……我们窝在这儿,不敢外出——”
“狗屁!你平时干什么勾当的?靠组织罩着你,一直在雷子眼皮底下蹦跶,还以为自己真在吃白道饭哩?!现在天下乱啦,百无禁忌,你倒小心起来啦?咋滴,怕变成丧尸的雷子把你拖进派出所压胯子下练坐位体前屈吗?”
张发财心虚地笑笑,“这不……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嘛,还以为罕爷的人手也……啊呸,我乱说的!反正就这意思,我们都没预料过世界上会发生这种事情,比较慌乱,所以缩这里,想过段时间看看,说不定丧尸都饿死了……”
张发财的喽啰显然也害怕这个从天而降的凶神恶煞,赶忙跟着附和:“没错没错!活人变成怪物,谁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糯罕突然暴喝一声:“放屁!你们干什么吃饭?你们难道没想到过雷子从天而降吗?你们难道对这些突发情况完全没有思考力吗?”
这黑脸大汉中气十足,暴喝一声像个篮球被充气爆炸似的,吓人万分。
这家伙不是个普通的土匪,他很熟悉要怎么管理喽啰,他手下的人手不止这四五个随从。海蓝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开始对这个糯罕进行人物侧写。
而他上面还有等级更高的人。他那种暴戾中带着认真办事态度的气质,属于的是中层干部。
海蓝心里暗骂一声,什么混蛋世道,非要让成规模的坏人活下来吗?
糯罕开了一瓶喵台酒,直接就这瓶口灌了一口,“你们不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是吧?”
放眼望去,喽啰们一个个都蔫头耷脑,心虚不已,不过有俩小子虽然也低着头,看起来却不大一样。好像更聪明一点。
“你们不理解,有人理解。你们以为组织不理解吗?或者这么说,你们真的觉得全世界人都像你们一样不明所以,觉得是无来源的天灾吗?
“我最近还遇到些傻哔教徒,把这场灾难解释为神明的考验(冯山云皱了皱眉),算了,不说这个。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每个人的事情是,我们的组织,一个啥也不信,只信利益的,按照那群狗屎教徒的说法,都要下火狱里睡刀子卧铺、喝岩浆的恶鬼,现在大半保存完好,就在缅码国那边,昨天我用无线电联系上了我的上师,他们至少还有4000人,有田地,有武器,在你们国内,我们也还有分部,我们是一张网,原本比国家军队怂得多,但现在,没人能和我们匹敌。”
张发财问道:“军队本来规模就更大,但凡十分之一活下来,也是几万几十万大军,也比我们强多了吧?”
“那当然。问题是,他们活不下来。”糯罕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上师给过我情报,具体原因没说清。大概意思就是,各国军队的感染率是不正常的,和其他人口不一样。
“军队几乎是100%全部尸变,无论有多少人。或者说,3月1日晚的丧尸爆发,好像本来就不是完全随机的阎王点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