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快,我们趁着屋内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点燃了随身携带的蜡烛。
在电力供给停了之后,蜡烛重新成为了夜晚的必需品。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没有灯的夜晚有那么的暗。
我和她随意地开了两个罐头作为今天的晚饭,我本来还想稍微挑一挑,但在看到背包里放的全部都是各种口味的鱼罐头之后,我也就放弃了挣扎。
包里唯一的山楂罐头也被她强行留下,说是以后要用。只是也不知道在地球毁灭之前,我还有没有机会尝到就是了。
“高兴点嘛,这好歹是和你可爱的女朋友的烛光晚餐哦。”吃着鱼罐头的她冲我说道,只是那个吃相和可爱根本不沾边就是了。
“吃鱼的时候说话,小心被鱼刺卡住。”我提醒道。
“那是你太笨啦。哼,吃个饭还这么多讲究。”她白了我一眼,好像有点生气。
“那还不是你带的鱼罐头的功劳。”
“你......”她刚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总算是如了我的愿,安静安静地享受她的晚餐了。
我把蜡烛熄灭,一来是的确没事可做了,二来倒也想着这东西万一以后派上用场呢。
没有电子设备,甚至连灯光没有,唯一能做的就在一片漆黑里发着呆。我现在总算能理解古人为什么可以坚持早睡早起了。
自从知道了末日的消息,刷牙洗脸的流程早就从我的日常表里划掉了。只有那个家伙像是在遵循惯性一样,每天都在重复着这种工作。
按照她的要求,我没有带手表。四周漆黑一片的环境,让我彻底失去了所有判断时间的手段。
而她像是和我闹了变扭一样,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甚至还坚决和我划清了界限,让我不能在天亮之前靠近她的领地,让我侧过身去,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总有种以前被女同桌在桌子上画了三八线的感觉。
自从没有了电子设备之后,我就几乎没有失眠过。睡前没有了外界的刺激,有时候闭上眼睛,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
“喂......睡着了吗”她的声音像说悄悄话一样从另一侧传来,像是吹来的晚风,让差点进入梦乡的我再度清醒了过来。
“差一点。”我轻声回应,我从来没有因为被吵醒而发过脾气,这次自然也无所谓,“你睡不着吗?”
“嗯。陪我聊聊天呗。不过你不准转过身来。”
她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声的缘故,还夹杂着一丝颤抖。
“好。”我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说呀,他们现在到哪了?”她总喜欢问我一点没头没尾的问题,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用想知道,她问的一定是坐上了方舟的人们。
“按照原定计划来说,应该已经到了木星了。”
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能跟上她提问的节奏,可能也是我能和她聊得来原因吧。
“你知道他们最后要去哪吗?”
“要去到别的星系吧,重新找到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嗯。但是要飞很久很久吧,在飞船上待着一定会很无聊吧。”
“不会的。他们有冬眠技术。理论上只要睡一觉就到了。”我平静地地说道,虽然我对于这些技术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在报纸。
冬眠这种新技术,从来都不属于普通人。
“嗯。那你......害怕世界末日吗?”
她抛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个我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好像如何在末日前按部就班的活着成为了这几年来我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至于害怕不害怕什么,并不重要。
我稍微思考着,没有得到什么答案,反而我想起了五年前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对于世界末日这种事情没什么概念。当时的我考虑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等到了世界末日就不用再写作业了。
“不怕。”
我还是最后给出了一个算是接近的答案。也许是我情感麻木的原因吧,即使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觉,这种情感大概也可以归类于不怕吧。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她叹了口气,抛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总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谢谢夸奖。”
“对啊,也算很好的事情。只要什么都不会去在意,就不会伤心,更不会愤怒。”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极了,好像在夜晚正对流星正在许愿的小女孩,“要是我也能和你一样就好。”
她的话突然令我有几分哑然,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冷漠,这是别人评价我最多的词,虽然并不准确,不过我并不在意。如果按照他们的理解,冷漠只是对他人的表现。但我对于自己的遭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感。
有时候经历同样的事情,别人已经暴跳如雷或者被感动的泪流满面,但我都不会有类似的感觉。唯一能给我带来情绪波动的,大概就是为这些事情善后的麻烦。
我回头看去,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好像沉浸在梦中的孩子,不再说话了。
我也没有再开口,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陪她一起进入梦乡。
......
我是个不经常做梦的人,所以每次做梦我都有些印象。
出了些没什么含义的梦外,大部分都是些以前的事情,偶然还能梦到去方舟抽签的时候。
十四亿人去抽几千万个对外开放名额,不算也知道概率有多大。
有的人兴奋地冲了出来,朝着外面大喊大叫,好像在炫耀自己的运气。也有的人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好像被抽走了脊椎。
对于他们而言,中签意味着活命;而没中,意味着和地球一起死亡。
但说实话,我并不期盼能够坐上方舟,准确点来说,应该叫做无感。
一是不对自己的运气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二来是就算登上方舟,侥幸活了下来,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创造什么价值。
人是一种具有惯性的动物。
每个人都习惯于重复着自己简单单调的生活,任何的改变都是需要成本的。
如果不是她让我来陪她来抽签的话,我应该也不会排进这条为了逃命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