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走到洋馆入口旁,视线逐一扫过在场众人的眼睛。
很好,那家伙的眼神如我预计的动摇了,虽然那神情转瞬即逝,但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彻底坚定了自己的结论,缓缓开口道:
“各位应该还记得我刚才向你们说明的现场状况吧?门窗紧闭,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房间里除了墙壁与天花板的交界处有贴合线以外连一条缝隙都没有,但是安东尼却被一块带毒的剃须刀片刮伤丧命了。那么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这块刀片究竟从何而来,现在只有三种可能,第一,这块刀片是安东尼自己带的,本想要用它行凶,却不小心刮伤了自己,第二,有人诱骗他打开了门,将刀片丢向他,刮伤之后导致的中毒,之后那人使用某种手法制造了密室,第三,有人用某种手段,将刀片丢进了看似密室的房间内,刮伤了安东尼,令其丧命。那么接下来,请听我为大家仔细分析正确选项究竟为何。”
“首先第一种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这块刀片不可能是安东尼自己带来并意外被其刮伤的......”
我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科迪莉亚强行打断了。
“为什么不可能?我看那个混蛋就是为了杀人才带了刀片,结果反倒把自己害死了,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先别激动科迪莉亚,我正准备解释原因呢。”我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听好了,我之所以排除安东尼误触刀片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他脸上和手掌都有割痕,你仔细想想,如果他是为了杀人而藏匿刀片,那该将刀片放在何处比较好?肯定是外衣口袋之类的地方对吧,但我发现他尸体时,他身上穿的却是没有口袋的睡衣,而外衣还挂在门旁的衣帽架上,他若是想要误触刀片,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换好衣服后,不小心将手伸进外衣口袋中,然后被割伤。但如果是这样就奇怪了,为什么他的脸上会出现有伤口?难道他割伤手掌之后还把刀片放在脸上再划了一道不成,这显然是不合理的,所以我可以依此排除第一种可能性,并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安东尼被首次割伤的部位只能是脸部,这样他才有可能出于痛觉去用手抓取刀片从而导致手掌的二次划伤。目前为止,还有人想提出意见吗?”
见科迪莉亚低着头不再回应,我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分析第二种可能性吧,实际上从现场的痕迹情况来看的话,这条也可以直接排除,关键点在于死者睡衣和被子上的血迹。首先,如果有人想骗死者开门后丢刀片刮伤他的话,有两种方法,分别是开门瞬间直接丢和进门后找机会丢,而若是死者在门口就被袭击的话床上的被子是怎么也不会沾到血迹的,所以不是第一种。那有没有可能是死者让凶手进门后,躺在床上,而凶手再趁机用刀片刮伤他呢?很遗憾,这也不可能,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剧毒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将人杀死,致死时间最快也要一分钟以上,若是这样,现场不可能没有爆发打斗的痕迹,楼板隔音差,我也不可能没听见楼上跑动发出的动静,综上所述,想用这种不能瞬间解决的方法杀害死者这样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是不现实的,所以死者被刀片划伤时,凶手并未身处现场,所以才没有爆发打斗。”
“那么在排除了前两个错误答案后,剩下的便是不容置疑的真相,凶手采用了某种方法,将刀片丢进了看似全封闭的密室中,割伤了死者。请允许我就这个可能性接着进行更细致的分析吧。”我扶了一下被海风吹得有些歪斜的帽子,“根据先前的推理,我们已经得知死者首先遭到割伤的部位是脸部,但还有一个地方没弄清楚,那就是死者究竟是在站立状态下直面刀片遭到的割伤,还是在平躺状态下仰面受到刀片造成的割伤呢?各位不妨试想一下,这两种受击情况分别会产生什么样的情形。如果是正面遭遇刀片袭击,脸部的确会被划伤,但刀片随后也会掉落在地面上,死者没有机会用手去触碰,手掌也就不会有伤口,即使刀片因为过于深入皮肤而留在了脸上,此时死者也会小心的用两根手指将其拔出,而这样的接触方式也是不会导致死者手掌受伤的,所以正面受击的可能性排除。那么仰面受击的情况又如何呢?死者若是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睡觉,此时被刀片击中,在黑暗中他出于疼痛于是便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上手去抓脸上的异物,没想到手上也传来了疼痛感,他立刻将其丢掉,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因为房间内视线太差,他只感觉到脸上和手有湿热的液体流出,于是便想前往衣帽架,从外衣口袋中拿丝巾来擦拭,没想到才走到中途却突然感到晕眩和无力,倒在了地上,毒发身亡。怎么样,这个行为应该更加符合现场的状态吧?至于刀片上沾的毒药究竟是什么,老实说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从目前的症状来看似乎有点像《X的悲剧》中凶手所用的尼古丁盐,具体详情还是等警察来了之后由他们去研究吧。”
“可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刀片丢进现场的呢?”艾莉丝好奇地看着我。
“那个方法就是——让整座蝙蝠馆张开,从而将看上去天衣无缝的密室打开一个刀片能够通过的缺口!”
我用风也无法遮蔽的音量大声道出这个结论。
“那是,什么意思?”杰森扶着眼镜,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座蝙蝠馆确实没有任何插电设备,甚至连电都没通,但在它的结构上却暗藏着精巧的机关,而就在刚才,我已经想到揭开这些机关的方法了,大家请看这边。”我摊手指向洋馆底部那深入海中的延长部位,“这便是揭开密室之谜的关键!各位请好好想想,这个延长部位的作用是用来加深吃水深度,从而使物体在水中浮起没错吧,可是蝙蝠馆是由铁链悬挂在崖底,底部就算没有足够的浮力也无所谓,那么为何要设计这种结构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浮力不足的话,这个洋馆便会无法保持当前合拢的状态。没错,这意味着蝙蝠馆并不是一个整体,它在二楼与三楼的楼层中间设置了一个能够根据潮汐起落,上浮或下降的机关,而机关的结构非常巧妙,在房间内完全隐藏了两个楼层的贴合线,而馆身上的贴合线则是用油漆画的黑色条纹遮盖住了。艾莉丝,把本子和笔拿给我。”
听的到我的喊声,艾莉丝回过神来,连忙跑回房间拿来了笔记本和铅笔,我接过之后当即奋笔疾书起来,画了张简单的示意图,举在手中。

(馆身)

(壁内结构)
“大家靠近点看看吧,虽然画技不精,不过我想应该能表示清楚,蝙蝠馆二层与三层之间的整个外墙恐怕都是由这个结构组成,在涨潮时,上下馆身因为浮力而贴合在一起,而在深夜水位退下后,下方的馆身失去了支撑,也随之下落,从而在二层与三层之间打开了一个小型的缺口,虽然不大,但让刀片通过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就是说,刀片便是从这个缺口被丢入现场,划伤了安东尼,致其死亡。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凶手究竟是如何把刀片从缺口丢入房间的,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将一根攀岩绳绑在固定木桌的桌腿上,穿着摩擦力大的鞋子从窗户爬出,随后将准备好的刀片丢进死者房间就行,因为每层楼房间的布局摆设都一模一样,凶手对死者睡觉时的位置也非常清楚,不会出现失误的情况。而完成这一切后凶手只需要将攀岩绳用火烧或者别的什么方式处理掉,丢进海里,就能不留下任何线索便完成这次看似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了。对于这个猜测我还有其他线索作为旁证,那就是案发现场桌面上的那本小说,它的纸张有些许的形变,而在我昨晚借给他的时候书还非常崭新,房间内别说水了,连装水的容器都没有,那么书会因为沾水而形变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房间出现缺口时,意外洒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书,所以才留下了痕迹。顺带一提,科迪莉亚听到的那个类似女人哭声的声音也只是由于海风穿过缝隙时发出的呼啸声罢了,和什么人体实验或者幽灵的传说没半点关系。”
“原来是这样吗。”科迪莉亚握拳敲击着手掌,恍然大悟般的嘀咕着。
“正是如此,而能建造并充分利用蝙蝠馆的特殊结构,攀爬到窗外用这种手法杀人的凶手人选就只剩下了一个!”
我得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利落地甩出手臂,衣袖在风中翻腾作响,指尖穿过茫然的众人,直指站在最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从额头渗出细汗的郑景龙。
一个巨大的海浪正合时宜地打在岸边,在我身后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与水声。
“郑景龙,凶手就是你!”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强撑着与我对视。
“法师,你别开玩笑了。”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说我用绳子攀爬到窗外杀人,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腿伤成这副模样,没了拐杖连走路都走不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行动?”
“哼,别再演戏了,一直拄着拐杖走路不累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脚根本没有受伤。”我不屑地看着他那只所谓的伤脚,“你说自己没了拐杖就无法行走对吧?那就是说即使在房间内走动也需要拄着拐杖,根据你自己的证词,你昨天在晚上七点三十分后进行了走向窗户、走向衣帽架、回到窗台前的座位、返回衣帽架、又返回座位等等举动,此时应该也是拄着拐杖没错吧?毕竟按你所说,不使用拐杖的话你无法行走嘛。”
“是,是啊,那又怎么样了?我确实拄着拐杖做了这些举动,有什么问题吗?”
“可这就奇怪了——”我手抵着太阳穴,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昨晚八点刚过,安东尼曾经来房间找过我,当时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隐隐约约的雷声以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如果你曾经在楼上走动过,为什么他会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明明拐杖敲在木地板的声音那么明显。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当时确实在楼上进行过这些举动,但是,你并没有用拐杖!而是穿着房间内的棉拖鞋,如果穿着那种鞋子的话,只要不特意跺脚或者跑动的话楼下是基本听不见声音的。”
言毕,我迅速冲上前,一脚踹飞了郑景龙的拐杖,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并没有摔倒在地,如此一来,事情就全部不言自明了。
“还打算再辩解一下吗?”
“没有那个必要了。”
郑景龙低着头,面如死灰的说。
“不过我还有一个想不通的点,那就是你为什么要杀安东尼呢?”我稍微放松了语气问道,“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你们没有深仇大恨吧?”
听到我的提问,他无力的抬起头,凝视着我:“你还记得昨天晚饭的时候,他说的那件事吗?”
“你指的是,他那个跳海自杀的前女友?”
“没错,其实那个女人叫菲莉娅,是我和前妻的女儿,我和前妻离婚以后,她就带着菲莉娅一起回棉兰老岛去了,我总是觉得很亏欠她们母女,于是经常私底下找菲莉娅见面,她也会和我分享自己的生活,前几年,她对我说自己考上了菲律宾国大,并且还结交了男朋友,我真的非常高兴。但一年后,我却收到了菲莉娅自杀的消息。并且她的母亲,我的前妻,也因为这件事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我雇人四处打听那个混蛋男人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是安东尼,我的心情愤怒到了极点,虽然也可以雇人杀死他,但是如果不亲自动手根本无法消除我的恨意,但是要牺牲后半生去杀这个混蛋我又舍不得,于是我就花大价钱建造了这个洋馆,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没有证据的悬案,之后要只有稍微收买一下菲律宾警方就可以了,没想到,还是栽在法师你的手上,早知道这次的聚会就不该邀请你。”
“但是你这个密室连我都能看出来,真的能逃得过警方的搜查吗?”
“哈哈哈,我根本没想过让警方搜查。”他突然沙哑的大笑了几声,“原本我的预想是让你自作主张发现尸体后搜查现场,成为密室的人证,然后带所有人走到洋馆外,自己找机会放火烧了洋馆,洋馆所用的材料全部是木质,会烧的干干净净,这样一来连接洋馆的铁链就会和残骸一起沉入海中,这个机关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把它看穿了。”
“你这个天真的白痴......”我咬着牙,不忍直视他那张狼狈至极的脸,转身面向身后的大海。
远方,几艘鸣着警笛的海警船出现在天与海的分界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