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来了啊。”
卡痰发出的咯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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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子打开门,走进客厅,看着墙壁突兀出现的房间,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还没等卢原说出一个字,樱子便在两人的目光下,径直的打开门。
克久正躺在床上,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你还是来了啊。”
被痰糊住,声音粗糙中带着咯咯声。
樱子走到她身边,缓缓坐下,沉默泼洒在空气中,压抑的人喘不上气。
克久的头发已经掉光,雪白的胡子是最后一批在他下巴上定居的胡子。此刻,它们也要搬家了,从身上搬到地上。
“这样看着你,总是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明明是那样着急的寻找他,此刻见了面,语言却又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有些话,不能说,不能理,却也不能忘。
“当然记得,不就是十几年前的事吗。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你还是意气风发。”
樱子苦笑。
“我被你抓走,本以为会走向人生最黑暗的那刻。”
“没想到啊,正是那几年,我才慢慢走到了人生最光明的那刻。”
“对我来说,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还是那个小女孩,你还是那个大将军。”
从知道克久断臂开始,樱子心里便有了这一刻的预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想到啊,真正到了这刻,她流不出一丝眼泪。
“哈哈。”
克久讪讪地笑,彰显着他的无力。
“或许吧。”
“现在,跟你说个心里话吧。”
“趁着我的情感,没被武装统治的...最后这几个小时。”
克久连连咳嗽。
“当时我做的那些事,全都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
“自从被武装占领了内心后,我便惶惶不可终日。”
“我是个懦夫,我深深的害怕着,害怕着武装为我和其他人带来伤害。”
“可是这些东西,得到了,便放不下,也忘不了。”
“所以啊,我就找了精神寄托——也就是你。”
“放不下武装的我,却试图用自己的心神,为了你,做了最后地事情。”
“但是,我却始终在用言语与情绪伤害着身边的人。”
樱子突然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是傻瓜啊。”
“你的那些表面的东西,早就被我识破了。我想其他人也是这样吧。”
克久无奈的笑了笑。
“但愿吧...”
“但是,我时常会想到。还好我遇见了你,遇见了雾,遇见了那么多人。”
“这次,可是我的真情哦。”
时间流逝着。
生命随之流失着。
樱子握住克久苍老而游荡着皱纹的双手。
温暖正在极速褪去。
“我知道。”
克久说,“对你来说,我只是生命前十几年里一个无趣的开头。对我来说,你却陪伴,我这样只会用言语伤害的人,最后的十几年。”
“真的谢谢你啊。”
言语落地,沉重的生命随之毁灭。
克久的手滑落,彻底软了下去,呼吸停止,昭示着生机的消失。
“你可不是什么只会用言语伤害的人...”
樱子的眼泪涌出边框,打破界限,越过山峰,跌落在地板上,碎着渗透进去。
“你这不是让我彻底爱上你了吗....”
她伏身下去,侧脸感受这克久最后的温存,她的手与克久紧紧相握着。
“爸爸。”
这是最后的柔软和温暖了。
以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父亲和母亲早已死去。
爸爸,如今也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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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子捧着小小的盒子,小小的盒子里装着小小的一捧灰。
她面对着卢原和织芽,深深地鞠躬。
“那个...你不要紧吗?”
“没关系。”
樱子转过身,形单影只,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截然不同,她孤独的捧着盒子,孤独的走着。
卢原远远的跟着,织芽跟在卢原身后,也默默的在远处跟着。
樱子穿过东方大道,坐上马车。卢原也带着织芽坐上紧跟着的第二辆马车。
他们越过山川,越过石桥,翻过田野,穿过深林,最后到了一个刮着大风的地方,那里是悬崖的边上,面朝着江水。
樱子捧着盒子,马车已经走了很远,卢原和织芽就站在后面看着。她站着,很久很久,清泪流下她的脸颊,很快被风吹干。
左手扶着盒子,右手将头发向后捋去,露出头上金黄色的始终。
她后撤一步,突然奋力一抛,那盒子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直接砸在悬崖下,零落地碎了一地。白色的骨灰乘风起,迅速地消散在空中,又有星星点点落入水中,和天地间的一切化为一体。
卢原走上前,放下早已买好的百花,在心里悼念几秒,只见樱子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淌而下,让风都来不及吹下,便已经滴在地上。
她左手扶着眼泪,右边的眼泪就趁机溜下。她右手扶着眼泪,左边的眼泪就趁机跑下。最后只落得手湿透,而眼睛被蒙住大片,光线在水的作用下变得扭曲,眼前的场景变得如梦似幻,悬崖的边缘变成了曲线型。
她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织芽站在面前。
织芽张开双臂。
樱子同样的张开双臂,奋力抱住织芽,肆意的痛哭起来,哭的失声,哭的浸透两人的衣服,哭的天地同悲。
织芽抬起手,轻轻放到樱子的头上。
【没关系,没关系,哭出来就好啦。】
卢原想,她是想说这个。
“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樱子哭着说。
风起,骨灰洒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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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卢原。
卢原看到对方,心里冥冥出现一种感受。
他就是雾。
“您是雾?”
那人道。
“是。”
猜想得到了验证。
“想不到,我竟然也养成了以貌取人这样的坏习惯。”
“克久是个顶好的人。”
“他资助孤儿,努力推进奴隶制度废除,拯救四方,为了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
“他穷尽自己的一切...”
“而我今天是来怀念他的,像你们一样。”
说着,他也放在一束白花,双手合十。
“上帝保佑您,克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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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樱子便人间蒸发。
再一次出现,就是报纸上的「时间武装」所向披靡,勇往无前的消息了。
她接管了克久的军队后,便屡立战功,现如今也已经坐到了克久当年的位置上。
她每年都会忙于不同的事,为不同的目标奋斗着。而不变的是,她每一年都会拿来些酒,倒江一半,她喝一半,然后哭笑着又离开。
很多很多年后,每当她走过东方大道的转角,总会感到一阵恍惚。
仿佛当年的嘴臭男人和无助萝莉还在那里。
后来有人问她。
“是什么让您如此着迷于东方大道?”
她总是要回忆很久,过去的一切在她眼前闪回。
着迷的理由太多了,她已经分不清它们,以至于不论说哪个,都感觉是原因,却又不是原因。
但她总会恍惚着,回忆起那个嘴臭,但是温柔异常的将军。
“是长官。”
啊,长官克久啊。
啊!长官克久啊!
“不...”
“是爸爸。”
她想了想,终于决定这样答道。
“父亲给了我生命,而爸爸给了我人生。”
(您已完成,克久与樱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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