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这不是开玩笑吧？”虽然自认为已经开始习惯了各种各样在身边发生的古怪事情，但看到樟叶的这副模样，李弘一时间还是有点儿傻眼，甚至以为对方是在故意恶作剧拿他寻开心。但是，在说完那番话之后，樟叶真的就像是一台待机的电子设备一样呆站在原地，接连几分钟傻乎乎地淌着口水、一动不动，这让李弘不得不选择相信她的话。
“那个啥……那我就问了。”虽然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家伙可能很乐意多花点儿时间，津津有味地欣赏双眼无神、淌着口水的呆萌萝莉。但对李弘而言，让对方就这么傻站着，也实在是有些让人过意不去。而且，她也确实有多如牛毛的问题想要尽快搞清楚，“呃……现在的日期是？”
“以旧公历计算，是公元2178年1月12日。”樟叶用像是人工合成语音般的平板语调说道。假如这是故意演出来的，那她大概可以直接拿一尊小金人回家了，“以新历而论，则是新历79年。”
“唔……”由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李弘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吃惊……毕竟，离遭遇到神秘的蓝色彗星的那一天，也就才过去了八十年而已。比起一眨眼来到几百上千年之后，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错才怪啊！
虽然二十一世纪末的人类医学已经有长足的发展，但是，衰老本身仍然未被克服。在突破九十岁之后，人均寿命的极限几乎没有再继续增长。而这也意味着，她在宅男时代认识的所有人，现在几乎肯定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唯一可能例外的只有“布拉柴”号上的船员们——如果他们也有着与她一样的遭遇的话。
“你知道科研飞船‘布拉柴’号吗？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它的船员又怎么样了？”李弘问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艘飞船在2097年前往木卫二，任务是……”
“没有相关资料。”樟叶的嘴角又拉下了一根透明的丝线，“请提出本情报官可以回答的问题。”
“好吧，”李弘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不，我的意思是，在公元2098年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樟叶刚才提到了“新历79年”，这就意味着，在公元21世纪的倒数第二年、也就是他们遭遇那颗神秘的彗星之后不久，地球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才使得人类郑重其事地在历法中开启了新的纪元。
“2098年1月10日，后来称为‘终焉之种’的类彗星天体进入地月系内，遭到地球轨道防御系统打击。被六枚威力相当于一千二百万吨TNT当量的‘阿特拉斯-2’核导弹命中后，该天体分裂为两块。较小的一块于当日格林尼治时间17时击中月球北极，较大一块于22时半进入地球大气层，随后碎裂为数十块，溅落在各个大陆上。此事件成为所谓‘七十日战争’的起点。”樟叶语气平静地开始背诵起了这段陈年往事，“1月15日，月球与地球失去联系。次日起，地球各地开始出现被称为‘黯霜异变’的现象。社会陷入混乱，文明走向瓦解……”
“黯霜？就是那些蓝色物质吗？”
“呃……啊……”樟叶愣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是应该继续之前的回答，还是优先答复新的问题。最后，在像一台过时的旧电脑般翻着白眼卡顿了一阵、流下了更多口水之后，她才做出了“优先回答新问题”的决定，“黯霜，是一种原本不存在于地球上的物质，被认为极有可能来自‘终焉之种’。这一物质是一种组成复杂的混合物，主要由混合了金刚石和辉长岩颗粒的金属盐结晶体组成，比例较大的有各种钾盐，镁盐和铯盐，另含有一定量的氮氧化合物。除此之外，还有大约2.5%的物质无法被分析，据信不属于任何已知单质或者化合物，在通过电子显微镜和气象色谱仪……”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随便怎样都好，”李弘有些烦躁地说道。如果是在宅男时代，这些知识或许会引起他的强烈好奇心。但现在，不知是不是被这具身体里的莱莎思维影响的缘故，过于复杂的细节只会让她头晕脑胀，根本就听不进去，“所谓黯霜异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瓦解文明？”
“在抵达地表后，彗星中的黯霜开始从原子尺度上转化地球上的无机物，形成类似于苔藓子实体的结构，并在数十小时内将大量微米级的黯霜颗粒扩散到空气中。仅仅数日，这些颗粒就随着全球大气环流扩散，并抵达了地球各处，”虽然樟叶的语调仍然呆呆的，但仅仅是这番话的内容，就足以让李弘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了，“扩散开始十天后，全球范围内的复杂机械开始失能。首当其冲的是复杂度最高的电子计算机，其后，全球网络与通讯系统在三个星期内逐渐瓦解为多个零散的孤立区域，然后逐一瘫痪。”
“难道就没有人采取防范措施吗？”李弘问道——但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事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人类根本就不可能阻止数以万亿级直径不过几微米的尘埃在全世界的扩散。
“事先采取防范措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而在一切已经发生后，再要补救也来不及了。在扩散三十天后，彗星主要残骸溅落的地区开始发生进一步变化，地表原本只有数厘米高的类子实体结构继续生长，形成某种与早期巨型蕨类相似的中空结构，这类中空结构组成了类似于森林的地面景观，并通过伸出的叶片状物体利用太阳能充能，将无机物转化为特殊的武器装备，并对人类展开进攻——事后，人们据此判定，‘黯霜’并非自然产物，而极有可能是某种非人类智慧生命特意设计和制造、用于攻击人类的手段。”
“接下来的……就是战争吗？”
“是。”或许是出于条件反射，樟叶点了点头，结果又有好些口水从她嘴角滴落了下来，“单就作战效能而言，‘黯霜’生产的自动化武器其实并不强大。但无奈的是，当时人类已经严重缺乏对抗它们的手段：复杂的、依靠计算机控制的自动化设备不但在被‘黯霜’颗粒感染后瘫痪，而且其中一部分甚至还发生了异变：它们‘生长’出了特殊的结构，甚至为自己安装了额外的武备，并对人类反戈一击。”
“真惨……”李弘小声嘀咕道。由于专业性质，她很清楚，在黯霜降临之前，人类的军事体系究竟有多么依赖自动化和智能化设备：当时，全世界的常备军只剩下不到四十万人，其中一大半还是后勤和技术专家，导弹飞机火炮这些玩意儿姑且不论，就连一挺普普通通的军用机枪也需要依靠复杂的智能辅助系统。
在被搞了这么一出之后，人类很可能只能依靠民用枪械和开矿用的炸药作战，没准可以玩玩自爆卡车啥的……哦，那也不行。在她还是宅男的那个年代，没有自动驾驶功能的大卡车基本就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了。
遇到这种棘手的状况，再被自家的自动化设备在变异后来个中心开花……这么看，人类的溃败倒也是情理之中。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之前遭遇的“鬼娃娃”全都是拥有复杂的人工智能的高级玩具，而只有简单的发条驱动机械的古典人偶却没有任何变化。而那头像是蜘蛛一样的怪物，看上去也很像是某种扭曲的多功能工程步行机。
“当然，人类还是采取了一些应急措施进行抵抗，部分军事指挥控制系统——尤其是星轨防卫军的天基武器平台——因为位于大气层之外而未陷入瘫痪，尚可一战。但他们很快发现，黯霜造物还有一个特点：常规武器打击可以暂时破坏它们，但效果不佳。作为其‘神经系统’的黯霜物质会吸收打击的动能、化学能，并将其转换后作为自我修复的能源。只有反复破坏多次、使其达到自我修复极限，或者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其彻底蒸发，才能解决问题。在七十日战争中后期，驻守天基武器平台的星轨防卫军不得不将原本用于拦截危险小天体的‘阿特拉斯-2’核导弹射向地面，以延缓溃败速度，但这种手段也重创了地球生态，造成了巨大破坏。”
“这……明明都大优局了，还带输作弊码开复活挂的吗？”虽然是八十年前的事儿，但光是静静地听着，李弘就已经快要抓狂了：就算是在这个处处都充满了不合理之处的世界里，这么不合理的优势也太过分了吧？！
“请以正确的方式提出问题。”听到这话后，樟叶傻乎乎地来了一句，显然是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问题，“本情报官不能理解‘作弊码’是什么。”
也对哦。照樟叶的说法，地球上大概已经八十年没人玩过游戏了……虽然可以肯定的是，小朋友们绝对没有因此而更专心地投入学业。一想到这个，李弘突然感到一阵悲从中来，“那么，最后局面是如何扭转的呢？人类是怎么反败为胜的？”
“人类没有反败为胜。”樟叶答道，“在七十日战争的最后，随着被倚为长城的自动化防御系统的瓦解，以及星轨防卫军的‘阿特拉斯’核导弹耗尽——根据当时的记载，这些导弹平时仅有不到两百枚处于战备值班状态，外加两百多枚库存，各国都已经崩溃，原政治、经济、军事体系全部瓦解。但就在此时，圣战天使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并带来了救赎。”
“唔……圣战天使……”李弘小声嘀咕着。不知为何，这个词让她感到相当熟悉。
等等，这、这怎么那么像是那部小说里的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