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午夜的钟声敲响十二声，声音腐朽且沉重，扰醒树上休息的渡鸦。
扑腾着翅膀，鸦群拥抱乌云融入夜色，在黑暗中发出一阵冷冽的啼哭，与钟声的回响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无名葬歌。
一时间，整座教堂显得格外压抑，全然没有半点庄严神圣之感。
被这股压抑掐住咽喉，陈霖感到呼吸苦难，供应给大脑的氧气越发稀少，让陈霖眼前景象变得诡异起来。
自己好似不是坐在教堂之中，而是某个怪物的嘴里。
穹顶如同上颚，长椅化作牙齿，过道上的红毯宛如一条舌头。
意识到不对劲，陈霖想要逃离此地，与教堂外等候的泠瑜回合。
可任凭他如何催促，自己的身子始终没有反应。
就好像无形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将陈霖束缚在长椅上，让他无法起身，更无法离开。
越发感到焦急，陈霖额头的冷汗如雨水般不断滴落，大脑飞速思考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打断陈霖的思绪。
“很抱歉，让各位等候多时。”
说话之人的语气温和且充满耐心，叫人感到一阵安心。
只是陈霖听去，心中莫名觉得这声音格外别扭。
自己形容不上来这种别扭感从何而来...硬要说的话，有一种说话之人和自己的嗓子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循声看去，一位手持神典的神父步步走上高台，站在顶端俯视台下的信徒。
神父佝偻着身子，鬓发花白，脸上满是褶子，很是老态。
与这幅老态相反的是，神父目光炯炯有神，如同巡视领地的雄鹰，锐利中透着一股不容忤逆的威严。
扫视着一众信徒，神父满意的点点头，不知何意。
直到略过陈霖时，神父顿了一下，目光锁定陈霖的眼睛不曾偏移分毫。
与他对视，陈霖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敬畏...亦或者说是恐惧。
为什么自己会害怕对方？陈霖想不明白，明明神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自己对他就是会生出一股来自生物的恐惧感。
或许外面的流浪动物，也是因为这点才不敢靠近教堂。
察觉到陈霖的反应，神父轻笑一声，主动低下头去错开陈霖的目光。
“孩子，你...似乎并不在今晚的邀请名单里？不要误会，我没有去驱赶你的意思，你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能感受到我主的存在，并受到祂的指引。”
邀请名单？祂的指引？
神父说的每个字陈霖明明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陈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看着陈霖错愕的表情，神父并不感到奇怪，继续说道：“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哈德蒙，是圣歌利亚大教堂的神父，也是今晚圣临祷告的执行人。”
“祷告即将开始，请各位有序入座。”
话音刚落，信徒们便如提线木偶纷纷坐好，眼中饱含期待，静候即将开始的圣临祷告。
“在座诸位，都是我主引以为傲的子民，今日我们聚集于此，只有用最真挚的心去迎接，祂才会降临。”
“我主降临后，我们将告别苦痛，告别束缚，随祂前往无垢的乐园。”
哈德蒙的话语激昂有力，全然不似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能够吼出来的。
听着他的话，陈霖眉头紧锁。
哈德蒙看似虔诚，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虚伪。
可放眼看去，信徒们无不狂热，这抹狂热遮蔽了他们的眼，让他们看不清楚真相。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先前与陈霖搭话的小女孩。
女孩坐在一位妇人身边，想来那人就是她的母亲。
妇人眼里满是血丝，看向哈德蒙的目光中满是渴望，若是下一秒哈德蒙叫她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恐怕妇人都会照做。
相比之下，女孩看向哈德蒙的眼神就显得茫然得多，她并不理解哈德蒙所说的那些话，对此只感到有些无趣，本就无神的眼睛越发闭拢，显得昏昏欲睡。
“此刻，我主将降临于我身后，为我等张开怀抱。”
伴随着哈德蒙的话语，他身后那尊掩面哭泣的圣母像竟然真的张开双臂，露出双掌下掩盖的面容。
那并非人类的面容，而是一颗砍去犄角的羊头。
祂所遮掩的也并非泪水，而是嘴角滴落的口水。
见到圣母那般诡异的面容，即便陈霖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怪物，但还是会被吓到。
只是...信徒们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崇拜起来。有甚者，当即冲着高台俯首磕头。
对于信徒们的反应，哈德蒙很是满意，认可的微微点头。
“苦痛者，迷茫者，被束缚者，走上前来，饮下无垢之水，只有这样，我主才会救赎尔等。”
高呼祷词，哈德蒙指引一名信徒由两侧的楼梯走上高台。
跪倒在哈蒙德面前，那人身子剧烈颤抖，喉中哽咽不断，很是艰难的说出话来。
“神父，医生说我活不过这个月了，恳求我主能够救赎我，带走我身上的病痛。”
说完，那人取出先前陈霖看到的装有浑浊液体的瓶子，打开瓶盖一口饮尽。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让陈霖难以相信。
饮下那液体后，那人的身子开始鼓胀，就像是被人往肌肤里打气一样。
待到那人膨胀到原先三倍大小后，他忽的开始捧腹呕吐起来，无尽黑水从他嘴里、鼻子里、耳朵里...乃至眼睛里涌出。
他吐出的黑水铺满高台，从高台流下后污染教堂的地面，散发出的气味令人作呕。
那人整整吐了十来分钟，等待他呕完黑水后，人便没了...所剩下的只有一张干瘪的皮子。
这番景象，已让陈霖感到背脊发凉，心里恐惧到什么也没法去想。
可这还没完。
那人吐完后，哈德蒙走上前去拾起那人所剩下的皮子，眼神中满是鄙夷。
稍稍整理了一些堆叠的皮子，无数黑点顺着哈德蒙的手指钻了出来，涌入他手中那张干瘪的皮子，没一会就将皮子给填满。
细细看去，填满皮子的，竟是些米粒大小的虫子，。
完成这一切后，哈德蒙松开手，很是满意的欣赏着杰作。
而那张被虫子的填满的皮子，试着活动起身子。
在熟悉这具身体后，他转过身看向高台下的其余信徒，高呼道：“圣母降临了，我的病好了，我的病全好了！”
听他如此喊着，余下信徒越发亢奋，争先恐后想要冲上高台祷告。
就好像他们完全没有看到先前所发生的一切诡异，眼中只剩下那“人”重生的景象。
但陈霖十分确认，这根本不是什么治愈病痛重获新生。
那分明是一个人被溶解后，被那黑色虫子鸠占鹊巢，抢了皮子。
他想要制止这些信徒，只是不等陈霖开口，他们眼中的癫狂就堵得陈霖张不开嘴。
“疯了...都疯了...这些人全都疯了。”
不断摇头，嘴里重复念着这句话，陈霖撑起发软的双腿，打算趁着无人注意到他时逃离这里。
他害怕自己多呆上几秒，会变得和那些信徒一样癫狂。
可他刚打算逃跑，就听见高台之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妈妈，我怕...能不能不喝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