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我看着面前形如花栗鼠、大口吃着烤肉的林沈静说道。
“嗯?”林沈静不知所云地看向我,“要说……什么啊?”
“没有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你发烧了啊,怎么说胡话?”
“你……为什么要自杀?”我仔细斟酌着语句,最终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这个……”她露出难为情的笑容,“我想,我们只是朋友吧?”
我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我愣怔地看着林沈静,无法理解她的反应。
我失败了。
再一次的,
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
明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
却让我备受打击。
为什么会这样?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一种被背叛的怒火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可……朋友之间不应该告诉对方自己的秘密吗?”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声音略有急躁。
“哪有那样的朋友啊?朋友之间也是有隐私的吧?”林沈静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朋友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吗?
只会将自己无穷无尽的负能量统统传达给对方,让自己获得快感……难道朋友不是那样的吗?
“我告诉你哦,就算是恋人之间,也是有隐私的哦。”她一副老师模样地说道。
“是、是这样吗?”
我强颜欢笑着。
“不过,你真的想听我的秘密吗?”
“如果你不想提起的话……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我夹起一块还算温热的烤肉,塞进嘴中。
“倒不是不想提,而是听过我秘密的人都会主动与我绝交。”她看向我,眼中带着乞求,“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吗?”
“我不会的。”我回应了她的乞求。
“那就好。”她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如果你不会讨厌我的话,那我就对你这个唯一的朋友敞开心扉吧。”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的父亲,不,准确的说,是我的继父……”
“他侵犯了我,侵犯了我整整四年。”她露出了病态的哀容,眉头紧蹙。
我愣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她的秘密是这样的……令人难以置信。
“不。”我打断了她,“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秘密吗?”
“对啊,怎么了?你讨厌我了吗?”她露出无邪的笑容。
“不,并没有,只是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我,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本来就是事实,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她自顾自吃着烤肉,“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吗?”
岂止难以置信,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我并无多话,只是默默点头。
“那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我一共花了将近一千五百块,你还觉得难以置信吗?”
确实,单凭一个高中生的财力,一上午要花一千五是不太可能的。
“光是电影周边就花了我九百呢。”她笑着说,“然后加上电影票、烤肉和预约心理医生的钱,差不多就要到一千五了。”
“果然把心理辅导给翘掉了啊。”我叹了口气,试图改变这沉重的话题。
“哈哈哈哈哈……”
林沈静笑着,笑得有些勉强,又有些苍白。
“那个人,在做完之后,都会把钱扔到我身上。”林沈静强颜欢笑起来,“我不是妓女,可是……”
“可是也不能让他白白品尝我的身体吧?”
她低下头,一阵呜咽。
“……”
我沉默着,不知作何回应。
“我恶心吗?”
恶心。
“我是不是特别不要脸啊?”
简直就是个……
“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抬起头来,一边流泪一边笑,“毕竟法律也不站在我这一边啊……”
听到这句话,我如遭雷击,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法律它……它是始终站在受害者这一方的。”
然而话一出口我又闭了嘴。
法律它确实不是站在受害者身边的,
它是受人类之命来判断正误的工具而已,
它都没有自己的意识,何来站队一说?
“证据不足。”她哭着,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垮掉,“人证是有的,可是物证是没有的。”
“怎么可能——”
“他在做之前都会……”她小声呢喃着,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那个人,是个律师,与他那种熟识各种法律条例的人打官司,根本就毫无胜算。”
“他在做之前,甚至会用检测设备看我装没装摄像头……”
她捂面痛哭,我沉默不语。
为了不留物证,做的如此缜密吗?
“我之前,就报过警,可是没有物证,根本就不可能、给他定罪。”
她哭诉着,眼睛再次红肿。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人会将犯罪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面对这种狡猾且奸诈的人,法律显得有些无力。
“就算这样,也不能不反抗吧?”我握紧拳头。
“反抗了,然后呢?”她擦干眼泪,“反抗换来的结果就是变本加厉的侵犯。”
“报过警之后,他变得更加谨慎了,我根本就……”她又呜咽起来。
“我的哥哥,当然,他是那个人的孩子,在目睹了一次之后,便失踪了。”林沈静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烤肉,“我曾那么期待他能够来拯救我,但是……他却逃避了。”
“你……喜欢你哥哥?”我试探性地问道。
“喜欢。”她大方承认了,“可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抛下我了?”
“他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吗?”
“到也没有,他还有个手机号我还记得,那是他自己办的,我父母都不知道。”
“那你没找他吗?”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他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吐出来,“我的妈妈,她根本就不管我死活。”
“怎么会呢?她毕竟是你的亲妈——”
“在我生父死后,她就一直视我为累赘。”林沈静打断了我的话,“现在,她将我视为固定住摇钱树的树根。”
“她知道吗?”我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所幸店里的人不是很多。
“她知道的。”她的脸上浮现出凄美的笑容,“她一直极力阻拦着我报警。”
我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仿佛打开魔盒的潘多拉,我既自责又懊悔,斥责自己为何又让她想起了这段痛苦的记忆。
“我将这些事告诉了我在初中时的朋友,她们无一不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向我。”
“他们说我很脏、很贱、很恶心。”林沈静露出自嘲似的笑容,她看向我,用眼神向我求救着。
“我确实如此啊……”
她发出解脱似的感慨,随后认命地说道:“我就是很脏啊……”
“你讨厌我了吗?”
她虚弱的问道。
“并没有。”我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他没有对我设下防备,所以她才如此轻易地对我说出这些话,不,或许她已经懒得设下防备了——反正都是烂人一个了,再设下防备又能怎样?
“需要我做什么吗?”
许久之后,我开口道。
她摇了摇头。
“我已经腐烂了,我不希望作为我唯一朋友的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笑着,竟让我有一丝心疼,她继续说道:“我不能毁掉你的人生嘛。”
“但是——”
“已经无所谓了。”她吃着烤肉,打断了我。
她的嘴角还扯着一丝微笑。
“怎么会无所谓啊。”我反驳道,“与玷污自己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间长了会坏掉的吧?”
“但是我已经坏掉了呀。”她无所谓地说,“什么时候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了,我就会去死。”
“不要摆出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啊!”我忍不住大吼起来,“明明自己无法释怀,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忘掉啊?那样只会越陷越深的呀!”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混合在凝固的空气中。
整个店里的人吧锐利的目光投向我。
如同一把把快刀,将我细细切割成无数肉块。
连同我面前的林沈静,都一脸惊讶的望向我。
“抱、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我磕磕绊绊地向她道歉。
“你……”她好奇地打量着我,“很在意这件事吗?”
“我……”我不知作何回答。
傻不傻呀我,对一件不关自己事的事情如此上心,我到底是在干吗?
只要事不关己就好了,就像以前那样……
可看着她那哀伤的神态,不知为何……我总有一些急躁……
好想帮她除掉她的继父。
好想杀掉这个人渣。
“所以那天站在楼顶的短墙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想起。
“对啊,但是刚好遇见了你。”她笑着说,“当时我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楼顶不会有人上去呢,如果你当时没有出现的话,我或许就已经跳下去了吧。”
“不要自杀……”我低声呢喃着。
“什么?”
“不要自杀。”
我神态严峻,目光如炬。
“欸?”
“如果你自杀了,有可能正好合了你继父的意。”
“你死了,他人生中唯一的威胁就消失了;可如果你没死,他就还可以继续玩弄你。”
我如此说道,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判断野兔的踪迹。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吧?”
“问题就出在你的选择上。”我说道,“倘若你死了,那就真的无解了;但如果你活着,虽然他心思缜密到滴水不漏,但迟早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所以……我还要继续忍受吗?”
看着她欲哭无泪的表情,我明白我的话对于她来说是个绝望,但倘若不这么做的话,她的继父将无法得到法律的制裁。
“想要到死都瞑目的话,就只能这么做。”
我将微糊的烤肉夹进嘴里,一股焦香在我嘴中炸开。
但愿,老天爷站在我们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