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关好的窗户再度被打开,外面哗哗的雨声再次清晰地闯入依晓白的耳朵。
她独自一人站在窗边,任由寒风将冰冷的雨滴吹到自己身上,带来些许的刺痛。
在她视线的远方,最后一缕天光已然落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滋生发芽。
漆黑的怪物从昏暗的下水道中缓慢的流淌而出,用漆黑毛发下的纤细四肢扒住周围坚硬的混凝土墙壁,顺着大楼往上漫无目的地攀爬。
大街上拥堵的汽车也产生了异变,它们自主地发出了欢快的歌唱,先是由车列中的其中之一发出闷沉的哼唱,随后不断蔓延,最终整座城市都响起它们那古老而神秘的歌谣。
路灯与周围大楼的外部灯光都已经打开,但这并没有像太阳那般、具有驱散邪物的作用,反而沦为了邪恶派对的聚光灯。
巨大的长毛怪物抱在电线杆上,顺应忽闪忽灭的灯光开始属于自己的摇滚,无数拳头大小的长毛小碳球也围绕着路灯柱开始欢快跳跃,这活跃的模样简直与一旁举伞着、拿着文件包和小熊玩偶的大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甚至还有一些调皮的小碳球跳到了那个中年大叔的肩膀上,张开口,尽情地吞噬着大叔的身体,把那原本健全的身体撕扯的七零八落,甚至就连那秃了一半的脑袋也被掀开,里面的内容物被小碳球吞食干净。
依晓白在窗户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想要去阻止的欲望。
这座城市中有数不尽的此类生物,她就算是想救也不可能,并且——
在依晓白的注视下,那个被啃食成满地碎渣的大叔尸体忽然颤动了一下,那只裸露的惨白肱骨支撑地面,带动这具失去生机的残破肢体缓慢的站了起来。
被吸食干净的空洞眼窝迷茫地环顾四周,好半天,这具大叔的尸体似乎才回忆起原本的目的。
于是它弯下腰,把地上散落的内脏塞进肚子里,再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和肮脏的小熊,心疼地拍打掉上面的灰尘与水渍,快步离开这个临终地点。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就连身体都被未知所蚕食,沦为了邪恶的养料。
他只是想着赶快回家,带着这个连加一星期班都没有完成的资料。
大叔迫切想要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老公,如此在外绝对是一种失职。所以,他才会主动揽下这种狗都嫌弃的调查任务,只为换取回家的一面。
去参加小家伙的生日排队。
只是忽然感觉浑身难受,是加班过头了吗?
长毛小碳球们并没有因为大叔的离开而感到任何的惊奇,它们只是继续欢快的跳动,像一只只无忧无虑的小精灵,等待下一个食物的登场——
除此之外,大街上的汽车中,方向盘张开大口,咬掉司机的半张脸、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但司机却依然用着漏气的喉咙,和电话那头的声音争吵着。
写字楼中,键盘像是一个敞开的绞肉机,每当手指触碰到按键就会被搅碎成一滩碎肉,可员工们对此无所察觉,依旧活动着扭曲摇晃的血肉,不断操纵着正喝着咖啡的机器们。
便利店里,冷冻柜吃掉顾客手臂上的肉质,只留下一条独剩枯骨的手臂,而顾客毫无察觉地拿走冰棍,转身离开——
在这一刻,城市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个人、亦或者是一个团体能够阻止、改变的了。
甚至,依晓白都需要开始思考,在这个世界中,到底是那些黑暗滋生的诡异邪门,还是那些独剩枯骨,却一无所知的人类邪门了。
或者说。
那些已经被啃食的只剩枯骨的人,还能被称作人类吗?
咚咚咚——
玄关处的大门被礼貌地敲响了,声音不急不躁,非常平和,平和到门口张贴的壁画都从画面中探出了脑袋,朝着大门处不断张望。
呲——
壁画与脑袋连接的脖子毫无征兆地被切断,脑袋跌落到地板上滚动几下,那双无神的眼睛对上依晓白的暗金色双眸。
“我早就给你说过,不要让我看到。”
丢下冷漠的话语,依晓白上前,用已经甩开拖鞋、那赤裸的嫩粉脚底将那个脑袋踩碎,化作一滩黑色的液体。
随后,她环顾四周,用眼神逼退那些蠢蠢欲动的物件后,上前打开了玄关的门。
厚重的门扉被依晓白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贴满各种符咒的陈旧走廊,无数小虫围绕着角落里昏暗的灯光胡乱漂浮,雨滴啪嗒啪嗒的滴落到不远处的钢制扶手上。
呼————
寒风从面前呼啸,吹起依晓白的长发,带来了刺骨的寒意,顺着玄关处的走廊传堂而过,最后携带着属于家庭的温度后,顺着最南边的窗户归于夜空。
“你好。”
一个浑身被黑色斗篷包裹严严实实的人正站在门前,用没有多少温度的音调与依晓白打了个招呼。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依晓白扬起脑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高瘦的身影。
这个人真的是一身黑,宽大的帽檐几乎完全遮住脑袋,只留下用于观察的空洞,漆黑的斗篷则是完全包裹住躯干甚至是小腿,整体呈现出一个菱形姿态,而斗篷下面,则是一双看起来挺厚实的大靴子。
老实说,这个人看起来极其可疑,若不是依晓白有些许手段,足够在各种环境下保护自己,那么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不是出声询问。
而是马上关上门,然后立刻报警!
但现在的依晓白却只是平淡地将对方邀请进来,任由对方踩着满是脚印的靴子,将沾满雨水的漆黑斗篷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不好意思,外面正在下雨,身上有点潮湿。”
已经脱下斗篷的人平静地说着,毫无波澜的眼神朝下扫视,然后默不作声地把衣架下面那些,被斗篷上水花打湿的鞋子用脚尖轻轻扫开。
斗篷之下居然是一个神情忧郁的年轻女人,约莫二十岁左右。
先前那平淡的声音完完全全就是中性的音调,所以这让依晓白有些惊讶。
没想到居然会有女人打扮成雨夜杀人魔的样子,裹着黑斗篷穿着黑靴子。更没想到的是,女人的容貌居然极佳,只是唇色与眼下都涂染了黑色的装点,显得她整体极为阴郁丧气。
但很快,依晓白就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小动作,以及那几双被脚尖扫的乱七八糟的鞋子。
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是我们当初装修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依晓白弯下腰,把几双被打湿的鞋子拿进了卫生间:“毕竟我比起雨衣,更喜欢打伞——门口有客用拖鞋,当然,如果不想换的话就请便。”
“那我就随意了。”
这个女人就穿着靴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厅,留下了一串明显的脚印。
处理完鞋子后,依晓白赤着脚从卫生间慢慢走出,看到那一串明显的脚印后,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她呼了一口气:“有果茶果汁和咖啡,你想要喝点什么?”
“不必了,只有几个问题,我问完就走。”
女人从紧贴身体的挎包中掏出几张黄褐色的符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随后她又从袖口掏出打火机,将符纸点燃后一把挥洒至空中。
几张符纸被火焰灼烧成无数散漫的碎屑,漆黑的碎屑上也燃烧着星星火花,燃烧的黑色烟气也并未上升,而是团雾一般一直缠绕包裹着这些点点亮光,包裹却没有遮掩,就像是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明星。
它们就一直在空中悬浮,大概如此维持了五六秒,忽然其中所有星星火花全部爆燃一瞬。
最终光芒熄灭,只剩下毫无生机,洋洋洒洒自由落下的黑色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