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血战,固然,被三座九层法师塔,这次海族可怕的狰狞攻势被化解了大半,但,这并不代表就没有顾忌了。
就算是少数,涌上墙头的海族也有数百只。
当最后一个杀上墙头的海族被斩之后,整个墙头都染上了一层血沫。
本来,深蓝之墙与大海之间还有一片沙滩,但是,此刻在海族的控水之下,那片沙滩早就被淹没了。
此刻丢下去的海族尸体则在深蓝之墙边上围成了一个小山坡。还有更多的海族尸体零零散散的漂浮在海面上。
如果光从死伤比上来看的话,无疑各族占据了很大优势,然而,从整个兵力的对比上来看,各族取得这点兵力简直不值一提。
而且,与海族的战争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与海族的战争也从来没有休息一说。
当城墙上最后一头海族被清理干净之后,修也终于支撑不住,轮换下去休息了,杰西顶替而上。
这是神教他们的规定,不论如何,他们两个,一定要有一个清醒的,登上墙楼。
一直对他们颇为温和的神教终于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他们严苛的一面。
修身份特殊,在墙楼下面有单独的一间休息室,本来这是军官才有的待遇。
他大口的吃着肉,咬着面包,哪怕是在低语森林狩猎魔物,险死还生的时候,修也没有觉得比起现在更饿。
如果不是战争爆发了,修不会知道那一望无际的海洋之中会孕育了那么多的海族,也不会知道那么多海族会会如此蜂拥而至,前赴后继。
与魔族战斗的时候的感受不同,与海族战斗让修觉得更可怕,魔族固然凶残,但是,至少魔族也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如若真的不敌对手,也会选择落跑,或是躲闪。可是,海族不同,哪怕双方实力差距多大,他们都能毫不犹豫地前赴后继地冲锋陷阵。
海族就是海女王,而,魔族只是魔族而已。
这一点,修深切地理解到了。整个海族都不过是海女王的延伸,他们与之战斗的,其实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海女王。
其实打倒海族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和对付魔族一样,那就是和当初的勇者一般,杀掉首领就好。而且,比起当初对付魔族,更加简单。
只要杀掉一个海女王,海族就不再可能具备这种统合性,也不再具备进攻大陆的欲望。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可是,没人能够施行。
就算是当初勇者与伙伴西行,一路躲躲藏藏,是几乎潜伏似得摸到了魔王城脚下,才与魔王决一死战的。
这种办法相对于海族呢? 压根就行不通,所有的海族都是海女王的眼睛,只要跨入大海一步,便进入了海女王的监视之中。别说是和海女王决一死战了,就算是传奇强者怕也得死在路上。
当初的魔族是散沙一盘,现在的海族可是铁板一块。
这办法根本就行不通,至于其他致胜的办法,有,也有,那就是和海族耗下去,耗到海女王自觉得这种损失承受不住了。自己就会退兵。
历史上,维罗纳也经历过数次与海族的战争,过程都很像似,各族依托深蓝之墙为防御,抵御海族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就是保守防御,直到最后,海族自己撤退。
在与海族的战争上,各族是真的没有多少主动权,历次的战争也说明了这一点,如果这一次海族的进攻也于往次一样的话,那么,最后的结局或许也会如此。
但是,很遗憾,这一次海族很明显是铁了心要分一个胜负了。
那么,各族还有什么办法取胜吗?让海族离开?
没有,真的没有。至多,只有这样僵持下去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修正是认请了这种情况,才深觉得绝望。未来简直一片漆黑,在海族面前,各族实在是太被动了。固然战斗至今,深蓝之墙还未有一丝裂痕,可这是建立在庞大的资源供给上的。
“这是请人调配的一些东西,来喝吧,修。”
尼尔森神父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摆到了修的面前。修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就喝了下去。
“魔法药剂固然很好,不过,还是留做救命吧。那东西喝多了会有抗药性的。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持续多久。”
尼尔森有些自责的叹息了一句。
“神父,你知道上面有什么对策吗?”
“没有,你知道的。我们对海族的抗争一直都处于被动。”
“恐怕他们还……”
“恐怕他们还指望我们两个对吧。”
尼尔森神父欲言又止,修接了下去,苦笑了笑。
尼尔森神父也只有点了点头。
修没有再说话,如果不是师父的存在,恐怕神教对待他和杰西两个态度可能还要换个样子,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比较温和了,只是一直派人盯着他们两个,让他们不能离开这里而已。
如若不然的话,估计已经强迫着他和杰西两人接受神意了。
是的,这恐怕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如果按照希尔的说法,修行一路传奇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分岔口,那么成为神抵便是岔路口中一条道路。
也就是说,所谓神抵是比起传奇强者还要强大的存在,传奇强者无法做到的事情,神抵能够做到。
进一步地,传奇强者无法杀死海女王,那么所谓“神抵”却有可能做到。
这是一个办法,付出的代价也相对较小,只要他们两个的命而已。
关键这是要修和杰西的命。
而,如果他们不怎么做,就仿佛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各族将士送死一样。
修固然自觉这和自己没有关系,心里还是有些煎熬。
至于杰西,这就是让修最担心的了。
比起修自己那一点动摇和煎熬,还不足以动摇修自己的觉醒,可是看着杰西那副模样,修知道她的心已经饱受煎熬,忍不住再看着那么多人死去。
她很善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顾一切地,去接受神意,让神降临,让自己被消除。
修在尽力劝她,让她不要乱来,不过,刚才交换下来,看着杰西那副表情,修知道,她估计坚定不了太久了。
这也是修最为担心的地方。
“尼尔森神父,如果一个人去接受神意,大家会被拯救吗?”
尼尔森神父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这一点预言中没有明确指示,不论是我们的,还是光明神教的。或许能行,或许不行。”
“修你是想要……”
“神父,我明白了。”
尼尔森神父复杂地看了一眼修,旋即起身。
“好吧,你抓紧时间休息。”
他抬步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
“这是出于我个人的意见,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你这样做,修。”
尼尔森神父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然后离开。
最后,关上了门扉。
修在房间里孤立了一会,旋即摇了摇头,躺倒了床上。
连续的战斗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给修带来了不小的疲劳,很快地,他便昏睡了过去。
修又开始了做梦,那个空寂的,孤独的,不属于他的那个梦。
那个梦很长,也很杂乱,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亲历者去度过那一。他无法去描述这些梦境的特性,也没有任何相同点。就仿佛一个人凌乱的,片段的记忆碎片。
唯一,唯一让修感受到的共通的东西的是,这个梦境的主人似乎并不快乐,不论哪段片段,哪个记忆,唯有一种感情横在心中,孤独,一种深入骨髓一般的孤独。
六个小时的休息足够了,修睁开了眼睛,从梦境之中脱离了开来。
他能够感觉到那些梦境中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在快速地消退,隐藏了起来。再也想不起具体,唯有自己又做了那个梦的确定留了下来,还有留下来的是那一层不变的孤独心绪,那不属于自己,陌生的感情。
缓缓地,修抬起了手臂,摸到了自己的眼角,那里有些湿润。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修认识到了几个事实。
他又做了关于那个神抵的梦,或者说感受了那个神抵的记忆,再来,他已经越发对于那梦中的一切感同身受了,最后,他做梦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
这些事情都在告诉修,自己与那个所谓神抵已经越来越接近,越来越契合了。
如果,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自己使用神降,主动去接受神意,那个所谓神抵似乎就能将自己取而代之了吧。
那一次的神降就仿佛一颗种子,现在,它开始发芽,生长,最后,变成一颗参天大树。
而,那些神术便是这颗种子所需要的养料以及雨水,如果反正平时,修确实能够不再使用这些神术,可是,现在,他不能,在那凶险无比的战场上,神术便是他最好的依仗和最强大的力量。
而且,恐怕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也等不到神意将自己慢慢侵蚀殆尽,在那之前,自己估计……
修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就好像一叶顺流而下的小舟,想要回头,已经是太难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