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少女通红眼，凄惨弯起一抹笑，尖细的下巴滑落一串滚烫的泪珠，小脸苍白，像裂开大片碎痕的精美瓷器。
那么破碎，那么脆弱，又那么可怜。
宫梳儿努力组织语言，“我认为里面有什么误会——”
“怎么会有误会！”巫汩似乎终于忍受不住，崩溃地捂住哭泣的脸，“双足折断的痛苦，冷硬刀尖搅乱身躯的惊惧，骨头被一点点抽出血肉的麻木颤栗……”
“血肉筋骨相连拉扯断绝的刺痛我深深记得，它清晰留在我的脑海中，留在我的身体里！”她绝望地指着自己颤抖的胸口，轻飘飘的嗓音里深藏不可磨灭的恐惧。
那天刻苦铭心的恐惧感会伴随着她一辈子，刻在她的骨髓里，让她如何也无法忘记。
巫汩只是一个普通的比较悲惨的女孩，她只想要一个家，为什么这么难呢？
“我去死好了……”忽然之间，巫汩弯起了一个古怪的笑容，粉眸中滚落的泪水逐渐变成浓郁的猩红。
她给窒息的自己找到一个得以喘息的道路，小脸流下两道血泪，她轻声呢喃：“我去死，把这条命还给她们。”
这样就不会痛苦，不会再被其他人伤害。
多好。
多好啊。
一人一狼纷纷傻眼，银狼打定主意看戏却没想到人类幼童脑子哪根筋搭歪了，居然放弃宝贵的生命去死？！
不可理喻！
人类幼童不应该拼命修炼，等到日后再去报仇雪恨吗？
银狼深恶痛绝巫汩的逃避行为。
在它看来，有仇必报，哪怕拼了一条命也要与仇人同归于尽。
结果人类幼童不报仇就算了，竟然打算转身跳崖，坠身而亡，白白浪费天生魔体的天赋！
它恨铁不成钢地用尾巴抽了一下傻眼的宫梳儿，小声催促：“快去劝她！”
为什么是我……好吧，她揉了揉微疼的后腰，是她娘造出来的锅，她不背也得背。
宫梳儿上前去劝，腹里打着草稿。
然而，巫汩先一步迎风跳崖，脸上挂着释然的笑。
宫梳儿：……
不带这样，还给不给人狡辩的机会了！
她心惊，也跟着飞快跳下去。
几分钟后。
两人一狼站在山谷的平地中。
心生死意的巫汩躺在草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蔚蓝天空。
把人救下来的宫梳儿万分纠结，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边看戏的银狼感觉自己看得太憋屈了，二话不说翻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人类话本。
于是，懵逼的宫梳儿手里塞进一本打开的书，她侧头接受到银狼的眼神示意：照着念！
瞥到书页内容第一眼，宫梳儿脸皮猛地抽搐一下，回头不可置信地谴责银狼。
银狼翻了一个白眼：自作孽不可活！
宫梳儿：……
眼泪干涸，心脏空荡荡的，巫汩面无表情，心想为什么前辈还要救下她呢。
抽骨的那天，她早该死了。
头顶在此刻传来一道轻叹，巫汩眼珠没有挪动半分，依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然后，听不见声音的耳朵听到了令她神魂震荡的话语。
前辈说：“去恨吧，去恨她们。”
“既然师尊伤害你、师姐欺骗你，她们让你这么痛苦绝望，让你不惜要毁灭自己，你连自杀的勇气都拥有，为什么不去仇恨她们？”
巫汩眼珠一点一点往白裙前辈方向移去，仰视着正在赋予她新生的人，逆着光的脸廓模糊，那双含着丝怜悯的眼睛注视她。
一字一句，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理。
“你放不下痛苦和愤怒，你无法忘记她们带给你的伤害，你所谓的原谅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为什么你要委屈低头，为什么不是她们为此付出代价？”
“你的死亡，真的是解脱吗？”
干涸的眼窝刷的涌出泪，巫汩小脸血色斑驳，她还在坚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借口，“可是……”
“没有可是。”前辈语气笃定，甚至有些淡淡的杀意。“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八个大字，如同震耳欲聋的雷霆劈裂巫汩的世界。
她豁然开朗，满是尘埃蒙蔽的心，在心灵的大雨下逐渐干净。
怎么可以她去死，而霜白衣和宫梳儿逍遥快活呢？
……
眼含热泪放出狠话的宫梳儿在巫汩看不到的方向，紧紧捂住自己心肌梗塞的胸口。
**的！就没有比她还苦逼的人，竟然引导天命之女去恨自己！
有没有天理了！
可真让人嗝屁，她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就打水漂了，她还要不要刷好感度？
宫梳儿郁闷将话本砸向幸灾乐祸的银狼头顶，脸色一青一白，也不管躺草地想通的巫汩，转身离开。
现在不是巫汩要走火入魔，是她。
——
从巫汩真正清醒过来起，她平静接受自己现在比废材还要废材的身体，以及天生魔体的体质。
天生魔体是银狼告诉她的，她想要变强。
身负五灵根的事实无法抹消，现在仙人骨被挖，想要走上修仙路很难，又慢又困难。
五灵根在修仙界就是废物的代表，巫汩不能继续走上正统的道路，否则她上千年过去都是不可能接下霜寒尊者的一剑。
所有道路堵死的时候，修魔成为一条慷慨大道。
银狼在青草地上休憩，温暖阳光晒得它懒洋洋的，冰冷无情的兽瞳直勾勾凝视佯装镇定的巫汩。
“人类幼童，魔修在你们人类修士中可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你确定要走上这条充满杀戮血腥的道路？”
巫汩从那天起不爱笑了，面无表情一张小脸，但足够尊敬地行礼：“请狼王前辈帮我。”
银狼或许觉得有趣，便大发慈悲地从宝库中翻出基本魔修功法，送给依然有些紧张的巫汩。
两人默契十足地隐瞒不告诉宫梳儿，可宫梳儿感知下，见巫汩身上藏不好的魔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好好刷好感度才是真道理。
随着偶尔指点和谈心，巫汩经历过毁天灭地地伤害后，见到一个本就对她恩情的人，于是那颗变冷的心对宫梳儿却是变本加厉的依赖。
也许在宫梳儿面前，巫汩才会露出小白兔一样羞涩的单纯模样。
某天，银狼决定赶走霸占它灵潭，还在它领地白吃白喝的两个人类。
以她们待的够久的理由，一脚一个被银狼踹了出去。
巫汩和宫梳儿面面相觑，站在南蛮山脉深山中，银狼山谷领地被一团浓雾抹去痕迹，森林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类。
两人决定下山，宫梳儿考虑到巫汩身上的魔气，特意给了对方一个遮掩气息的法器，以免半路被人发现巫汩是魔修，一下子咔嚓了她。
虽然巫汩不太可能挂掉，但魔修身份引起其他人的追杀，就不太美妙了。
银狼丢出她们时赠送了一则小秘境的消息，听说它手下的小妖从人类嘴里偷听到的。
至于偷听的过程，这不重要。
总之，两人目前打算去凑凑热闹，毕竟是小秘境，大佬们一般看不上，只要不特意作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两人一路来到清州一个城，坐在酒楼中，不用特意打听消息，小秘境的消息从集结而来的修士们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宫梳儿选了靠窗的好地方，这座酒楼属城中最好的一家，一顿饭花去她上百灵石。
念及这么长时间，她口中寡淡无味，反正巫汩还没到筑基没辟谷，吃点好的吧。
巫汩一直都挺乖巧的，她默默观察哪些菜宫梳儿多夹一口，便不经意地挪到宫梳儿的方向。
这让宫梳儿浮现一分还在继续欺瞒她的愧疚。
但很快，一闪而过。
天命之女，哪怕是落魄的天命之女，吸引意外的能力是那些凡人无可比拟的。
比如此刻，她们心情甚美享受灵食佳肴，一道争吵声从不远处的楼梯口响起，一对姐妹花被看上去的花花公子拦下，开口调戏。
姐妹花中脾气暴躁的那个直接出手，越过护卫将措不及防的花花公子一拳击飞。
而花花公子被击飞的方向，正是巫汩的座位。
桌子和菜盘碎了一地，菜和汤淋了花花公子一身，这顿午饭遭受无妄之灾。
宫梳儿问轻盈躲开的巫汩，“没事吧？”
脸上不悦的巫汩变得柔软下来，朝宫梳儿浅浅一笑：“没事，玉橙姐姐。”
哦，玉橙是现在宫梳儿的假名。
花花公子看上姐妹花美好的容貌，纠缠了几次，这次居然丢了一个这么大的脸，他怒火腾腾，恨不得下一秒撕了她们。
然而，他不经意间看到巫汩朝宫梳儿露出那抹单纯的笑，顿时双眼发直，心脏鼓动。
这是一位长相格外吸引人的少女。
白丝长发，浅粉眼眸，小脸漂亮，奇特的外貌让巫汩多了一份神秘感，可脸上那抹笑带点纯真和羞涩，弱化了她身上不明的危险感。
宫梳儿不想额外滋生麻烦，打算带着巫汩找店家重新做一顿菜，结果人还没走，顶着一身汤水的花花公子看中了巫汩。
“姑娘，不知芳名何许？”
看着花花公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拦阻在巫汩身前，目光火热，不等巫汩反应，宫梳儿先一步皱眉。
这不堪入目的玩意，也许可以先死一死。
真的很败坏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