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幽都迎来了温风和煦的一天。
树叶一片一片轻轻摇摆,带动了整颗树冠。
绿荫下,斑驳光点如同小鱼流淌在一行人身上,管家模样的人在前方引路,后方一位红纱遮面的女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
墨绿薄纱摇曳,风轻轻吹动,扬起的一角好似扫过心尖,痒痒的。
银灰长发被红丝带梳成一个精致发鬓,描红眼尾微微上翘,那抹弧度勾到了心底。
光斑温柔亲吻她的面孔,她一举一动,无声透露出的一股媚意。
仿佛时光将这一幕定格在画中。
一大早跟着奴儿外出,宫梳儿余光扫视这座华丽富贵的宅院,高耸红墙,青石砖小道,浮雕金柱,长长走廊后立在池塘中央的小亭子。
一切的一切表明了这座宅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她瞥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小桃,对方与小珠性格十分不一样,面无表情,举止堪比那些家族中的丫鬟。
浅淡的眼珠看向奴儿的身影时,才会流露些许不同。
“奴儿小姐,请。”管家停在一边,她送到这里,宅子的主人隐瞒身份偷偷过来,不方便太多人。
于是在奴儿走了几步后,宫梳儿两人被拦下。
奴儿侧身,脸上挂笑,娇媚道:“奴儿胆子小,让她们随奴儿一起进去,行吗?”
管家神色恍惚一瞬,很快回过神,耳尖微微泛红,“主人交代,请奴儿小姐一人去见她。”
微微上翘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眨眼即逝,像是人的错觉。
奴儿与管家再三保证,出了问题她担着,最终管家松口放宫梳儿过去。
管家瞥了一眼宫梳儿精致面具,她知道这个丫鬟毁了容也毁了嗓子,正好哪怕看见什么也不会乱说。
临走前,小桃暗自狠狠瞪了一眼宫梳儿,似乎很嫉妒她能跟着奴儿,而自己被请下去等待。
宫梳儿:……
两人穿过一扇石门,经过长长的走廊,远处幽幽琴声飘来。
她们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奴儿特意落后了小半步,微不可察地对宫梳儿说:“等下不要乱看乱动,这个宅院的主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人。”
宫梳儿点头。
奴儿面不改色,以正常音量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黄鹂,你要听话。”
宫梳儿疑问不解,不经意间瞄到奴儿晦涩带点不安的眼神。
意思是,让她见机行事?
总之,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宫梳儿神识扫过方圆十里,微弱的呼吸声从四周各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传来。
那些地方藏着窥探的暗卫。
宫梳儿隐约察觉到,这座宅院的主人的身份。
一个……
衣着繁复的金丝襦裙,弹琴的人十指白皙,不曾沾过阳春水,琴声缠绵悱恻,柔情中又蕴含弹琴者本人一丝锋利,不容拒绝的强势温柔。
后院假山后,亭子内的女人似乎早就知道她们到来,正巧拨动最后一根琴弦。
琴声荡漾散去。
那人抬头微微一笑,贵气逼人,起身上前两步,握住奴儿的双手,“等你很久了,奴儿。”
冷漠的视线落到奴儿勾人的眼时,温柔似水,浑然的威压散去,好似面对心上人的姑娘。
奴儿没有抽回手,笑得比往常还要深,语气有些忐忑,“长公主殿下,这……奴儿惶恐,尚未行礼,还让您等奴儿……”
幽都尊贵的长公主,难怪让奴儿严阵以待,甚至产生罕见的不安。
以长公主的权势,想要做什么,奴儿绝对反抗不了。
但宫梳儿可不是凡间的人,哪怕皇帝在她面前,还轮不到她低头。
长公主自然心疼美人眼中的胆怯,安抚拍拍奴儿的手背,“无事,本公主不怪罪你,心疼还来不及呢。”
面对长公主话语下的暧昧,奴儿笑意未变,假装不清楚,又似乎明白。
不挣扎不拒绝,像个安静的玩物。
实际上,长公主爱死了奴儿这副媚到骨子里,又生性冰清玉洁般的人儿。
长公主从暗卫中得知宫梳儿跟过来,她身为公主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丫鬟。
淡淡扫了一眼笔直站立,偶尔流露出一丝不俗气质的宫梳儿。
不过是个毁容的下人,不足为惧。
站在一旁发呆的宫梳儿听着长公主聊天聊地,奴儿知情趣地附和,恰当好的娇小出声,似乎聊得很愉快。
直到长公主不经意间提到了一个月后,关于醉花楼花魁奴儿的事情,气氛微妙僵硬起来。
长公主得体微笑,微笑之下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奴儿,你之前说不愿离开醉花楼,为了回报救命之恩,我念你情深义重,也不想强迫你,才等到现在。”
“不料我那弟弟居然看上了你,要不是我赶来及时,不知你落入他手中该如何备受蹉跎。”
奴儿感激含笑,“自然万分感恩长公主殿下,殿下的恩情,奴儿没齿难忘。”
“这自然极好!”长公主急不可耐,略微激动,她紧紧抓住奴儿放在桌面的一只手,“下月中旬,你的拍卖……那我可以带你回来了?”
她激动到连自称也忘了,整个人浸入兴奋中。
奴儿眼珠微僵,心里涌现滔天巨浪。
一个月后,也就是下月中旬,醉花楼花魁奴儿将拍卖第一夜。
芳龄十八,在青楼中却是实打实的老姑娘。
奴儿能爬上花魁地位还保留到现在的完璧之身,不仅是自己有本事,也是因为醉花楼的老鸨。
老鸨买下奴儿后,看中了奴儿本身独特的气质和骨子那股媚意,将人重金培养成一棵摇钱树,舍不得降下奴儿身价,得到一时的利益。
因此,老鸨痛心疾首地推迟掉那些看中奴儿身子的邀约。
但,随着奴儿年龄越大,她本身的价值再减少。
老鸨考虑到未来,打算在奴儿最受欢迎的时候,将人的第一夜卖了,到时候哪怕奴儿价值贬低,她也不亏。
被人谈及到这种事情,哪怕对自己并不在意的奴儿,见到长公主眼底真切的笑,心越来越冷。
她好似此刻坠入寒冬腊月的冰窖中。
浑身冰冷麻木。
愤怒的难堪灼烧心脏,她面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
红面纱为她遮住了一瞬的扭曲,长公主沉浸在幻想中没有发现。
发呆中的宫梳儿回神,轻轻看了一眼维持笑容的奴儿。
怎么回事,心情怎么低落下去了?
对方恰好对上眼,眼中滑过一丝乞求,像是在说“带我走”。
宫梳儿微微挺直腰,该到她出手了。
见机行事嘛,她最熟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