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视野昏暗，一盏油灯期期艾艾地摇曳微弱的光芒，一双窗棂没有合紧，风从外面裹挟潮湿钻进謼隙。
照亮的一片小角落轻微晃动，带来压抑的不安。
昏暗光晕模糊房间里的人，娇媚容颜上，一双勾人的眸子被阴影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奴儿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抵住一根金簪插进长发，艳红珠子垂落，互相碰撞，细微的清脆声响隐藏在敲门声下。
“进来。”
那张金属面具的人得到允许推门而入。
宫梳儿反手关上门，动作慢而轻，因为接下来的打算有些踌躇。
她其实也不想这时候来告别，奴儿这段时间里状态越来越不好，而且人家被逼入路尽头的境地，她却离开，未免有些薄凉和忘恩负义。
她转念一想，自己先把金球留给奴儿，防御灵器能在她渡雷劫完之前保护奴儿不受伤害。
到时候她回来将奴儿带走。
毕竟她去渡雷劫，带上一个凡人做什么，生怕对方不死吗？
金丹雷劫威力巨大，余波都能将一般筑基修士劈成灰，何况弱不禁风的奴儿？她有预感，天道给她降下的雷劫恐怕不简单。
与其让人去荒原沙漠吃西北风，承受死亡的威胁，还不如在醉花楼舒舒服服等她回来接人，哪怕被人买走也没关系，她留下些保命的东西，对方也不敢动奴儿一根汗毛。
嗯，当然可以及时赶到拍卖夜晚最好。
想明白后宫梳儿心情放松，动作自然对上梳妆台前扭头的人，对方露出诧异，似乎没想到是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情不自禁地朝她笑了一下，半点看不出阴霾。
奴儿站起身上前几步，脸庞带笑，抚了抚耳边发丝，带点羞怯的风情。
这个时间一般找她的人是小珠，宫梳儿，或者说奴儿知道的黄鹂这时候应该在房间里。
奴儿冒出些许受宠若惊。
见到宫梳儿，那些不好的情绪被她压在心底，大约每个人都十分在意能够在心上人面前维持得体的一面。
“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完奴儿深感懊恼，自己平时也不是不会说话，怎么开口像是要赶人走。
当即，一时间太紧张解释不清，耳根爬上丝丝缕缕的绯红。
宫梳儿没感觉到不对，心不在焉想怎么将金球送给奴儿，转念一想，拖拖拉拉算什么，自己又不是不回来。
脑子里想法转了一圈，精神上说服了自己，但行动上她还是有些迟疑。
丹田里灵力感知其主人起落的情绪，微微翻滚起来，宫梳儿神经一紧，压制住渴望冲出来的灵气。
不知道说什么的她随意扫了一眼室内，看到了第一次进这个房间时，看见的金鸟笼。
金鸟笼半个笼子金边折射并不刺眼的光芒，呈现一种暗金色的奢华感。
“那个鸟笼你自己买的？”
奴儿思绪一顿，弯了弯眼眸，缓慢走过去，抬手摆弄鸟笼上没有锁上的小铁门。“以前奴儿……我小时候养过一对黄鹂鸟，后来卖进醉花楼，这是一位客人赏赐的。”
“我听你说过，笼子里的鸟飞走了？”
宫梳儿回想，还有点印象。
奴儿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意说出的话能让宫梳儿记住，不可避免地的愉悦起来，唇角的弧度渐深。
“那对黄鹂鸟很可爱，啼鸣婉转清脆，我还有点舍不得。”奴儿语气惋惜，很少，却真情实感。
宫梳儿听出话语下隐藏的意思，有些意料之中，“你放走的？”
“不算是，鸟笼子不知没关紧，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总之我回到房间时还有一只黄鹂鸟来不及飞走，翅膀被钩子划出鲜血，看着都疼。”
“笼子外面的鸟叫声急躁，翅膀慌乱扑哧，落了好些羽毛，笼子里的鸟挣扎越厉害，翅膀的血越多……我不喜欢血，也不喜欢疼，所以我只是看着，最后那只鸟跌跌撞撞飞出去了。”
“它们留给我一个空鸟笼。”
宫梳儿声音放轻，“为什么看着，不抓回来？”
奴儿沉默了几秒，眼神晦涩，久久凝视她，“我想留下它们，外面那只黄鹂一直在等里面的流血的鸟飞出来，它们想要离开，我动手了它们就不能走。”
指尖微动，她看了一眼奴儿。
人不能飞走，所以让鸟逃离笼子？
“小时候那对黄鹂鸟呢？”刚刚奴儿说过小时候也养了一对。
奴儿这次没有停顿，“死了。”
养鸟的家四分五裂，大人死了，小孩被抢走，连姐姐都生死未卜，何况一对普通的黄鹂？
一对死了，一对飞了。
那么下一对黄鹂鸟呢？
“下一只我不会放走，它也不会想飞出去，对吗？”
身侧手指微微弯曲，宫梳儿对上眼底包含微不可察的乞求的眼眸，她缓慢移开视线。
奴儿心跌落谷底，指尖冰凉。
为什么还想要离开，因为我太无能，没办法保全自己，所以你想要飞走？
下一瞬，手掌被温热干燥的手抓住，指腹茧子摩擦得她微痒。
跌落谷的心瞬间回温，奴儿瞳孔微缩，眼底爆发惊喜的光。
然后，掌心滑入一颗光滑冰冷的球。
陌生的冷意让她瑟缩了一下。
接下眼前这个人的话，让她的灵魂被掌心这一抹冷意冻结，逐渐凝结成冰，浑身发寒。
宫梳儿：“这个送给你，当做药费也行，我有些事情必须离开，等回来我带你走。这颗金球你带在身上，不要离身，它可以保护你……”
奴儿脑子翁的一声，听见离开二字，整个人陷入迷茫之中，后面的话听不进去。
像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布，说话声似乎离她好遥远，似乎又离她很近，清晰能听清任何一个字，可组成在一起她完全不懂。
好吵。
奴儿唇角笑容完全收敛，面无表情，盯久了没动的眼球微微干涩。
眼前这个人嘴唇动来动去，究竟在说什么。
好吵。
“够了！”
在宫梳儿交代下，奴儿爆发了。
她一把甩开宫梳儿的手，掌心的金球甩飞撞上墙壁，发出清晰而响亮的碰撞声，咚咚咚几下不知道滚到哪个地方。
宫梳儿拍飞的手背泛起一抹红，这点刺痛不算什么，下一瞬，她不设防的缘由，肩膀传来猛推力。
她整个人跌坐椅子，一片阴影笼罩。
压住她的人居高临下，双目通红，狠狠看着她，婉转娇媚的声音如今破碎又脆弱，仿佛下一刻整个人要碎了，令人心揪了起来。
“你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