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前的少年没疯,那疯的就是自己了。
不,恐怕整个世界都要为此癫上那么一下。
元素瓶内药液摇晃出的每一下微小波澜,都仿佛预示着世界的潮流即将迎来惊涛骇浪。
愈术师小姐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不过安亚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喏,就像实物这样.....”
只顾着配合着实物,讲解瓶内画的操作方法和需要细节上的注意事项。
“...总之,简单来说就是把瓶子里面打磨到合适的粗糙程度,让伸进去涂画的颜料能够准确附着在上面就行。”
听完讲解,愈术师小姐反而冷静许多。
她往后躺进椅背,交叉起双腿,审视的目光落在安亚身上:
“你是炼金术士?还是在哪座工坊里面见习?”
“不、不是.....”
“你学过治愈系的魔术?”
“没有.....”
“还是说...有人告诉过你魔术素材搭配的细则?”
“那是什么?”
“只是...「白银」的一个随从。”
“随从?”
愈术师小姐微不可闻地轻哼,只当安亚是在开玩笑。
但他吸了一口气,苦涩地多补了一句:
“前不久还是...遗憾的是被嫌弃了。”
女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银」。
布里特尼坦帝国内位居氏族序列第二的庞大氏族。
秉承着「力量」的意志信仰,热衷于招募吸纳各式各样精英。
是强者的氏族。
这样的氏族,会嫌弃一个能够改变药剂学界的人才。
是白银的「强者」标准要求太高,还是氏族成员里只剩傻子了?
“我明白了。”
愈术师小姐小臂搭靠在桌边,一手托着脸颊。
那双淡漠的眼神中,因为眼前的少年而有了明显的光彩。
“因为你没说,所以没人知道它的价值。”
“价值?”
安亚面露困惑。
“这个...用瓶内画技法做出来的元素瓶么?”
头一回在元素瓶内附好魔力刻印,他就立马拿去向柯伦蒂娜她们展示。
本意是告诉大小姐们,这样可以省下一笔买药剂瓶的开销。
然而,骑士小姐看都不看,直接一剑打碎瓶子。
「你认为『白银』是差那几个玻璃的金币吗?有空去钻研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多把心思花在魔法修行还有剑术的锻炼上!」
被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安亚只好收拾碎玻璃灰溜溜地退下。
之后再私下加工瓶子时,还得偷偷地来,跟什么黑作坊似的。
现在,一直被认为是没用的偏门方法,头一回受到「有用」的评价。
而且还是来自专业愈术师的认可。
安亚的心底里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流。
不过还没来得及让他感动。
“同样,因为你谁也没告诉,所以也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危险。”
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着叫人不安的话语,愈术师小姐此刻却面带微笑。
“什...什么意思?”
安亚不自觉退后一步,
“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没别的了.....”
“放轻松,你要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帝国——不,不止是布里特尼坦,而是这整个世界上星光所能照及的地方。”
“坦白说,你的方法——姑且称为「新式元素瓶制作技艺」吧,毫无疑问是能够在魔法学界引发巨大动荡的一门知识。
就算不是我,终有一天,你的新式元素瓶也会被其他人发现,接着吸引无数包括愈术师炼金士等等与之有关甚至与之无关的人闻风而来。
倘若只是正常合作还好,你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但世界还没有善良到那个地步,所以...你不是笨蛋,我想你应该明白了。”
安亚的脸色稍微产生了些变化。
其实不用提醒,他也知道那些被愈术师小姐省略掉的内容。
无非就是想要独占垄断具有变革意义的技术,以此谋求更大的利益。
自私自利的野心家倒是在哪个世界里都不缺。
“但是,现在你不也知道了吗?”
安亚干吞了口唾沫,
“等等,难不成.....”
“灭口,然后知道方法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嗯哼,有这种选项。”
愈术师小姐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为了半卷绵毛而把羊宰了,那是笨蛋才干的事。”
安亚更往后避了避:
“噫!你的意思是...要可持续性地薅我啊?我可先声明,其他别的我可什么都不会了......”
没错,魔法上没有悟性,天赋上也资质平平。
身体或许可以天天锻炼长点力气,但就仅此而已。
这也是自己分明没做错什么,却总被柯伦蒂娜揪着拷打的主要原因之一。
明明跟随着「剑锋」骑士,当个随从连基础剑技都不会;
总待在「魔眼」法师的近侧,硬是学不来简单的魔法。
为此安亚还没少遭到其他低阶眷属和仆役的讥讽捉弄。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
离开「白银」,就不会再有人管有用还是没用了。
“——是交易。”
白衣女性像是在做梦一样眯起眼睛,
她侧过面庞,遥望窗外。
“留在这里当学徒,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诶?”
安亚心跳漏了一拍,提了提裤腰带。
“仅限正当要求范围内。”
“哦.....”
安亚长出一口气。
“谢谢,很感谢你的好意。而且愈术师小姐你是为我治疗的恩人,需要我做什么的话,你尽管提要求就行,我会尽力去做。但学徒的话......或许,我真没有你认为的那样有价值。”
可以说是自谦也好,妄自菲薄也罢。
但安亚是真的累了。
不想别人因为自己的缘故,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不是询问你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
“蛤?”
“另外,帮你治疗不是免费的。是那个闲得慌的家伙擅自把你放到我这,又分文不给地就走人。
那么理所当然地,治疗费用就该你来付。你现在身上,没有半个铜币吧?以工偿债,也很合理。”
“呃......”
安亚无话可说。
该说的说完,只见愈术师小姐用两根手指从胸前具有相当深度的事业线间,夹出一枚用羽毛封饰的信笺。
“那么首先,第一件工作——跑腿去把这封带有医嘱的信还有药剂给送了。”
信封和药剂一并丢飞,划出漂亮的抛物线。
出于本能反应,安亚手忙脚乱地接住。
拿起信封能够看到,署名处清晰地写着愈术师小姐的名字——希黛拉·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