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请过来的?
安亚困惑抬头,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红女士。
「奇妙」
看到她的样貌,脑袋里首先蹦出来这个词。
现在明明是八月份的炎夏。
在别人都恨不得赤膊光膀在街上走的天气,她居然薄纱掩面,还身着一件厚长的红衣礼裙。
可是貌似不合时节的衣着,却无法从她的身上体会到任何的违和感。
似乎她就应该是以这样一副打扮出现。
一如春到草生、秋至叶落般自然。
淡淡的赭石红面纱浅遮着若隐若现的华容。
绝世独立的美貌。
那种让人甚至产生寒意的艳丽姿容,所拥有的美感别说是平凡的普通人,整个世界都会神魂颠倒。
即使她已经用长袍遮住身子,却仍然能够夺去周遭的时光,引人入迷——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红礼裙的女士轻步来到安亚的面前,
被抢走的羽毛信笺,物归原主。
“呃...谢谢.....”
安亚双手接过信封。
下意识地视线朝四下扫了扫,先前顽皮捣蛋的熊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银的随从,安亚。”
“您...认识我?”
安亚茫然眨眼。
名字——这位初见面的女士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介普通小随从,又有什么值得可注意的呢?
“能在「白银」待这么多年,已经超过其他许多人了。”
红衣女士的回答,让白发少年有种内心被读穿的错觉,疑问还没出口就被回答了。
——这也算是一种认可吗?
安亚的轻笑伴着唏嘘:
“这么多年,是啊...可就算是时间,也换不来一个正式的眷属身份呀......”
“原来如此。”
红礼裙女士背转身,细语轻问,
“所以,你之后要去哪?”
“去哪?当然是寄信了啊。”
安亚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嗯,赤红的氏族么。不被「力量」认可,转而追寻「自由」,也不失为一条道路。
对舍弃随从身份、变回自由人的你来说——「炎灰街(ST.FIREDUST」)」的确是个好去处。”
“咦?”
安亚有些费解。
低头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才反应过来「去哪」不是指眼前的工作,而是未来的方向。
“啊,不是...我想您误会了。我、我还没有想过去加入其他氏族。”
至少在暴陆枭的委托划上句号之前。
受到眷顾什么的,安亚从来没有想过。
尽管命运里有的是苦难。
因为弱小而招致的苦难。
红礼裙女士忽然话锋一转:
“在这片受到星辰祝福的大地上,无数人渴求着能得到氏族之王的青睐,加入氏族,成为盟臣眷属——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了一己之利的私心;
为了翻云覆雨的权力;
为了高山滚石的欲望;
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诸如此类的缘由还有很多。
但安亚空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一个随从我知道些什么?
红礼裙女士再度转过身,看向白发少年。
如同遍览过亘古沧桑琥珀色的双瞳,与湛蓝纯粹的眼睛对视。
“安亚,你不一样。你说不出来,是因为你本就有自己的答案。”
“答案...么......”
曾几何时,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谜语。
那时也没能回答上来。
凝视着红礼裙女士的金阳般的双眼。
恍惚间,安亚仿佛能从那深渊中看到潜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回忆——
有胸口被洞穿、在濒死之际时仰望的星空;
有那一次,白银氏族全员为抵御兽潮成功欢庆的盛典广场;
有月光之下,收剑回鞘的骑士少女俯下身满心担忧的关切......
然而一切画面的最后,都还是收归到那天晚上——
在一片炼狱火海的桥边,母亲最后的临别耳语:
「安亚,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眼前仿佛看到了那被火光燃尽的夜晚,浑然不知泪滴已从自己的脸颊落下。
不知不觉,红礼裙的女士缓缓抬手。
直到被那温柔的手掌轻轻抚摸头顶,安亚才急忙反应过来,拭去迷湿在眼前的朦胧。
“你一直都有着自己的答案,希望你不要在路上迷失自己的最初的心境和真实的自我。”
随着女士那柔美悠长的声音,她的那一袭红裙之下徐徐聚起光点。
闪烁着,闪烁着,荧光化作的环渐渐清晰。
“愿你初心不变——”
如同吟唱着古老的圣诗,红礼裙的女士再次颂念。
就像在地母神神殿圣堂做顶礼弥撒时一样。
安亚仿佛感觉站在身前的,是遵从神明旨意为人子引路而来的施洗者约翰。
她将祝福从头顶施下,让一切都沐浴在圣光中。
接着,安亚看见了光辉慢慢在红女士头顶上的高空聚集起来,缀绘成明亮的点图。
曲折的流线逐次相连,在晴朗的天空中构造出一幅天座星象。
从没有见识过的圣洁存在,散发出柔和的光华洋溢四周。
春日消雪般地融化在安亚的身上,直到红女士身上的光点全部消失,周围的一切才重新归于平静。
安亚再次看向红礼裙的女士。
面纱之下,隐约能感觉到她浅浅的笑意:
“去吧,安亚,你只管前行,心无旁骛。总有一天,你终将拥有你想要看到的那片星空。”
红女士收回手,向后退去一步,
“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见面的。”
明明看着红女士就在身前,可是却给人一种她正渐渐远去的分别感。
“请、请等一下,我还没问...该怎么称呼您?!”
“到了那一天,你会知道的。”
随声音一起远去,安亚眼前的风景逐渐模糊,最后幻化为海市蜃楼,散成泡影。
正当红礼裙女士的身影也即将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之际,她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期待着,宿命之中已经注定好的...与你一同得到解答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直至安亚所能感受到的,仅剩如同来时那般沉入梦中的虚幻。
眼前的一切,再次陷入凝结成虚无......
*
再回过神来,安亚发现自己靠着墙站在巷道中央。
大门、庭院、青藤、石桌......
似乎全都不曾存在。
窄巷两侧都是实打实的墙壁,就算敲了也没有反应。
一切都像是梦,睡醒就再回忆不起来。
唯有手中紧握着的信封,提醒着送信的跑腿小哥「该回到现实啦」。
“......”
记得希瓦凡是有一句俗语来着——
「在港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算了,管他呢,还是正事要紧。
揉着迷迷糊糊地脑袋清醒过来,安亚打算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突然一股过劲的冲击不讲道理地袭来。
差点又把伤口创裂开。
“——什么情况?!”
撞进安亚怀里的是一道白色身影。
女孩子?
睁大眼睛,安亚看见的确实是一名少女。
一头浅白色的长发散落,身形已经可以隐约凸显出美丽的曲线。
闻了闻,有独属于女生的淡香...说不上来像是哪种花。
手捏了捏,软软的,QQ弹弹,是女孩子才有水润感。
本着已经被训练刻到骨子里的随从礼仪,按「对女孩子最好要适度礼让」的教诲,安亚习惯性地爬起来先伸手。
“你...没事吧?”
“......”
少女并未领情,反过来回过头瞪了一眼,没有说话。
大概是由于撞疼了所以生气吗?
说实话,安亚不太能理解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在想些什么。
只希望她别像柯伦蒂娜那样脾气太臭。
不过——这些都暂且不提。
看到少女正脸的一瞬间,
本来还有一肚子用来安抚对方心情的话术,一下全都卡在了喉咙。
安亚觉得分外眼熟——
“...是——你!”
下一秒,终于意识到的安亚猛然睁大眼睛。
眼前的少女,正是昨晚在山岸拿匕首给自己胸口穿了个透心凉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