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朝那边去。”
希黛拉推了安亚一把。
不敢奢望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不拖后腿。
只要按照希黛拉的话去做,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亚遵照愈术师小姐的指示,一路狂奔。
直至瞭望塔下。
我要躲进去吗?
还是藏到塔背面的石碓里?
回头望向身后,希黛拉小姐并没有跟上来。
来时的位置,也就是巫蛊尸爆的地方,此刻又笼罩在一片狼烟一样的血雾之下。
希黛拉、黑领队以及其他「黑死地垒」的眷属,全都不见了踪影。
声音——
似乎因为距离有些太远的缘故,宁静的四下只有傍晚的夏风掀动海浪声。
尸爆切实地吞噬掉了所有生命,只余留残骸与死寂。
安亚犹豫着。
是该调转头去找维持秩序的「平行规线」城卫,还是到联合会寻求其他氏族帮忙?
也许因为过于专注在那一片烟雾之中,以至于他忽略了从身后传来的异响——
“桀桀桀桀桀——提问!你有没有听过北方雪林里的一种动物?”
听到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异奸笑,安亚惊觉回头。
是黑领队。
“一种猎人到了眼前,还傻傻瞪眼干看着的蠢畜生。记得是叫...狍子来着?”
肌肉膨胀得夸张的大块头面包人稳稳地从瞭望塔上飞坠落下,激起沙浪。
然而安亚更在意的是被他一只手紧紧掐着脖子的女性。
“希黛拉小姐!”
“别...过来!”
安亚的脚步挪动之前,希黛拉睁开眼睛,
她抓住黑领队那紧锁着自己脖子的手,但是无力从束缚中挣脱。
“这巫女还真挺难缠的,把我带来的人全都赔进去了,很难叫人交差啊...不过这么一来,就更加好玩了。
再提问——在她面前把你杀掉,跟在你面前把她杀掉,哪个比较有趣?”
安亚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咬牙切齿。
下意识想要到希黛拉的身边,却被她的眼神所抗拒。
愈术师小姐朝着黑领队冷笑讥讽:
“你只会对弱者下手么?倒确实是老鼠的作风。”
她的话锋仍像是剃刀一般毒辣。
然而黑领队却恼而不怒,他怪笑着打量一下安亚,又看了看无法动弹的希黛拉。
“噢噢,怪我怪我,真是给忘了正事。喂,小鬼,赶紧交代那怪物的下落,大家都好落个痛快。”
——怪物?
安亚完全摸不着头脑。
都知道「黑死地垒」不讲道理,但没想到还有这样刁难人的。
不过既然他这么问——
“那怪物...是你们的目标吗?想知道的话,就先把希黛拉小姐放了!”
“哦?你这不是知道嘛,早说不就好了?”
“快放!”
“行行行。”
黑领队作势要放开手,
但突然指节用力,骨骼断裂的声音从愈术师小姐的脖颈处传出。
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不省人事的希黛拉瘫倒在地上。
“——希黛拉小姐!”
安亚克制住怒吼的冲动,憎恶的目光望向黑领队,
“你这混蛋......”
“哎哎,你只叫我放开她,又没说要留她一命。她杀了我那么多手下,我就杀她一个,算起来还是我亏。”
黑领队一脚踩住希黛拉的肩背,小腿青筋暴起。
“那么现在该你说了吧,交代清楚那怪物到底在哪,否则她就连全尸可都不剩了啊。”
“......好。”
安亚深呼吸,
吞下不甘。
“你要找的,就在你后面。”
“?”
诧异之余,黑领队下意识回头。
令他没想到的是,白发少年的拳头紧随而至。
一口气冲过来,满怀愤慨,
用尽浑身气力凝聚的一拳,结结实实夯在黑领队的脸颊上。
可是——
“小鬼,你耍我啊?”
对那坚石般的躯体毫无作用。
黑领队返还的一拳,直接将安亚打飞回原处,重摔在地拖行出血迹。
痛觉被愤怒覆盖,
想着既然跑不掉了就算咬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安亚试着重新起身。
可就只是眨眼的瞬间,黑领队庞大的身影已经挡在安亚的身前。
“算了,不愿活着回答,倒也可以让你死了再用死灵术叫你开口......”
黑领队拎起安亚的领子。
锐利的杀意令安亚的后颈一阵发寒,
继之而来的触电感唤醒了恐惧,走投无路的境况让心底本能地涌上无力感。
眼前扬起的拳头势同高山滚石,只等待落下。
猛然间,零星的记忆碎点与眼前的画面交织重叠——
黄昏残红,化作那个夜晚的朦胧火光。
身着黑衣的高大暴徒,说出字句相仿的话语,挥出杀拳。
而那个时候,挡在自己面前的,是母亲的背影......
此刻,在绝望带来的窒息之中,
安亚发现自己意外的冷静。
并不是因为丢失了作为人的情感。
而是深埋的那份记忆得到解封——
“是...你!”
绝非巧合,绝非雷同,绝非误认......
没错,杀害母亲的凶手——
那夜火光中的「黑死地垒」领队暴徒,就是他。
——该死孽畜!
是愤怒,让安亚保持冷静的是愤怒。
一度快要停止的心跳再度鼓动,
怒视着黑领队的双眼,仿佛要逼出火焰。
安亚一直以为那场恶行之后,「黑死地垒」的暴徒已经被路过的白银氏族尽数就地制裁,凶手也死在了柯伦蒂娜剑下。
完全没有想过,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还能活到现在。
该千刀万剐的恶徒,就不该活到现在。
“母亲...千里艾的仇.....”
安亚左手扣紧黑领队的手腕,右拳拼死砸向黑领队。
可彼此之间力量的差距,是他完全无力改变的事实。
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无济于事。
“你说什么,谁的仇?”
黑领队皱了皱眉。
但仅此而已,没太在意。
毕竟类似的场面见得太多了。
杀的人多了自然会牵扯到有的没的恩恩怨怨,要是每项都算得清清楚楚的话那可得没完没了。
“算了,无关紧要。总之,这一回没有人再能帮你挡了,之后就好好到下水道里去安眠吧。”
仿佛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注定的死亡方式只是迟到了十年而已,一切都没有改变。
还是同样的恶徒,同样的杀拳。
最后的最后,就在拳风袭下的瞬间,
安亚听到了一句话——
“差不多就行了,到此为止啦。”
下意识地扭过头,
本该让他死得面目全非的拳头,像是被那句不可思议的话语命令似的,奇迹般地从耳旁错过,只是带走几绺鬓发。
安亚视野里,
一名似曾相识的米色风衣外套青年出现在黄昏海滩的画面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绅士微笑,款步走来。
就像......
在哪见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