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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光芒刺入眼帘,
虽然抬手勉强挡了挡照到脸上的太阳,
但从沉久的黑暗中离开,眼睛总还是没法一下子接受明亮的环境。
安亚眨了眨眼:
“希黛拉小姐?”
坐在前方工作台上的白褂愈术师小姐没回头,
但好像「嗯」了一声回应。
安亚茫然地张了张嘴。
照理来说应该再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才对。
为什么,怎么回事?
我应该是死了啊?
最后的记忆,是亲眼见证黑领队被即死魔力夺去生命,愤懑惨死的场景。
然而自己也受到了波及,应该连带着死去才对。
但为什么?
难道——
“希黛拉小姐...该不会最后没能摆脱那个奇怪赌局魔法的影响,还是死掉了吗?”
“嗯。身体虽然无碍,但脑子还没能缓过来。”
希黛拉脚尖点地轻蹬,屁股下的转移随即转回来。
白色长褂一如既往光鲜洁净,
内着紧身的连衣裙,成熟妖娆的韵味有增无减。
好端端坐在面前的愈术师小姐完全看不出有负伤的样子,
仿佛那天被黑领队拧断脖颈的另有其人。
大概是觉得直勾勾着女医生看显得未免有些流氓,安亚不好意思地从躺椅上起身,转而低头自顾。
确实没事。
原来不是死后世界里面困住人灵魂的往日重现。
哥们还真没死。
希黛拉懒洋洋地开口:
“本以为你至少还得再多休息几天,不过仅一天一夜就能醒过来,看样子你底子还是不错的。”
从来听到的都是「你怎么这么弱,能不能再有用一点啊?」之类的埋怨。
因为魔力量天生低下,强度又完全不足,这也是安亚遭嫌弃的最主要原因。
身体素质方面得到正面评价,还是头一回。
安亚挠挠头,习惯性地又想要道谢。
不过刚想出声,就被希黛拉抬手打住。
“如果是要说谢谢的话,还是去感谢你的运气吧。”
“运气......”
气质乖张放浪的青年身影,立刻浮现在安亚的脑海中。
“是...卡哉先生吗?”
环顾四周,然而那位幸运的王权者此刻并不在房间内。
似乎「幸运」就是这样,
特意去求的时候哪哪不见,却又总会在意想不到间降临眷顾。
希黛拉露出伴着倦怠感的笑意:
“呵呵,他也有被称呼作「先生」的时候啊。”
好像谈及的不是受人敬仰的氏族王,而是某个游手好闲的家伙。
实际上,安亚以前有听说过。
新世代的氏族王之中,存在着一位受「幸运」的意座星象所指定的王权者。
招揽不到盟臣眷属,没有属于自己的氏族;
力量弱小,王权解放的时候连意座星象都显现不出来、
空在星象序列末位占个坑位,氏族盟会的决策不参与,就是个徒有其名的「王」。
他还给自己额外起了个称号——「强运之王」。
听起来像是缺啥补啥。
不过,正是因为这位无氏族、无实力又无实用的「三无」王权者,自己才能活下来
——安亚绝不会忘记这点。
“话说回来,你可真够乱来的。”
“咦,我吗?”
安亚语气磕巴,
“呃,那个,我只是觉得,当时应该那样做,就没想太多......”
因为仇恨而气血上头?
亦或是拿定了比任何想法都要坚定的觉悟才做出行动?
试着回忆,安亚也不好说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念头。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
“再怎么说,「黑死地垒」的老鼠是因为我的缘故找上门来的,不管怎样我都不能逃避......”
“倒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总之,非常抱歉,这次给希黛拉小姐添麻烦了。”
“不用介意,这点小事常有,就跟时不时能在后花园里见到从地里面钻出来的老鼠一样——我算习惯了。”
希黛拉轻轻挥开面前的空气,
“比起纠结已经过去的小麻烦,你应该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吧?”
“啊.....”
“你睡着的时候可是一直喊着「别跑!」、「一定要抓到你!」之类的梦话。”
希黛拉稍显夸张地模仿。
连在梦中都想着要去追猎的对象——
“糟糕!”
像是被点了开关,安亚僵硬地把脑袋望向一旁的日历。
距离猎杀暴陆枭的委托期限,仅剩下两天。
白发少年的面色一下因为死线将近而变得凝重。
“暴陆枭——是么?”
希黛拉风轻云淡地吐出令安亚心心念念的魔兽名。
只是...希黛拉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眼神才表现出疑惑,希黛拉就先一步接着回答:
“虽然这两天没出门,但消息差不多传遍港城了。着急着猎捕暴陆枭的白银氏族发布了悬赏公告,向广大的无所属冒险者求助。说实话,真挺难得的。”
安亚愣了半拍:
“怎么会?”
认知中,白银氏族的「剑锋」相当傲气,
骑士绝不会低下高昂的头颅。
哪怕是走投无路,她也会死握着剑硬扛到底。
更别说要向外人求助了。
那真的是「白银」的决定吗?
安亚很难相信。
他知道,照柯伦蒂娜近乎偏执的要强和自尊心,
绝对会把第一个提出「向外求助」——这种在她看来有辱骑士威望、令「白银」蒙羞的想法的家伙宰了祭旗。
“具体的,你去公会的会馆看看就明白了。”
“是。非常对不起,希黛拉小姐,那我先出去一趟——”
“等等。”
安亚才准备往门口走,就被希黛拉叫住。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而且,说起来你不是已经离开「白银」了么,为什么还对他们内部的委托那么上心?”
“我......”
安亚轻轻叹了一声,
“那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在「白银」的最后一件工作。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踏踏实实地履行完自己未尽的责任,对柯伦蒂娜她们的恩情给出一个有始有终的交代。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心安理得地说再见,挥手告别过去吧。
希黛拉用拇指和食指比出绘画取景框,眼睛望向视境里的白发少年,发出「嗯...」地低吟。
“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多少都有点病。”
“嗄?”
无视掉安亚的困惑,希黛拉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
“不过,随便你们犯病,别死就行。万一死掉,就算是我也救不回来。”
愈术师小姐的话,既像是语重心长,又像是随口的玩笑。
扔出的盒子划出一道漂亮地抛物线,最后落到安亚的怀里。
“这是治病的药。希望你别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