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来了。
阿梅来了。
阿梅来了。
协助姚元崇击退倭寇后,白墨竹顾不得休息,匆匆踏上支援岱峰的道路。
沿途,时不时遇到散落的倭寇,也时不时会看到被倭寇杀死的平民尸体。
我的错。
白墨竹自责地咬咬嘴唇。
若是我一开始就相信纸鹤书信,若是我一开始便赶来这里,若是我……
现在阿梅来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啊——想来是她父亲,或是华叔告诉她的。
她……立刻就信了?
信那个瀛洲人的情报?
想到这里,白墨竹心中不由自主地又是一阵焦躁。
脚下一软,黑夜中踏上一具尸体——是个小孩。
都什么时候了?白墨竹!还想这个?!
因你的顾虑,害死了多少人?!
白墨竹扇了自己两耳光,轻轻将尸体搬到路边后,再看看周围,跑那么久了,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啊!希望阿梅没事,希望阿梅没事,希望阿梅没事……
“嗡——”手中剑微微颤动了下,同时掌底传来一股安心之意。
是在叫我安心吗?
白墨竹不可思议地看看手中的新剑——天罡剑。
这是离开定涛城时,姚元崇送他的千年古剑——姚守将见白墨竹剑断,便把自己的传家宝赠与了他。
“小将本领低微,守定涛城也是万难,倭寇武器锐利,凡剑不易抵挡——白少侠前去相助丁少,天罡剑,还请少侠笑纳!”
“好!那我先借——”白墨竹当时本想说“借用一下,”可当他握住天罡剑时,这把简朴的古剑忽然发出刺眼白光,带着长长的剑鸣,仿佛忽然有了灵性。
“宝剑认主!”姚守将惊呼,“白少侠!您就是它等了千年的主人!”
我……有资格做你的主人么?
白墨竹握握手中宝剑。
天罡天罡,替天行道,正气为罡。
现在的我,有资格做天罡剑的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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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行昼夜,岱峰城终在眼前。
硝烟残火,城墙尽毁。
焦尸的恶臭,满城弥漫。
远处,岱峰城的城东,零星的倭寇正在巡逻搜索。
城破了?那阿梅——
“谁?”就在白墨竹接近破损的城墙之时,西城墙破洞处闪出一人,手持短剑,警惕的目光扫了一扫,最终落在白墨竹手上,“天罡剑?怎么在你那?你是谁?”
“岁寒三友,白墨竹,”白墨竹强忍担忧白华梅的心情,向那人答道,“奉丁帅命前来支援!这剑是姚元崇姚守将相赠——丁少可在?”
“哦!墨竹兄,”那人松了口气,放下戒备的短剑,“在下便是——别叫丁少,叫我文励好了,家父派援军了没?”
“派了,不过鲸群堵路,要耽搁几天。”
“鲸群堵路?”丁少目光一闪,稍微转了下,随即明白鲸群是怎么回事,“可恶的海龙王!”
“那个,文励,可见到我师妹?听姚守将说——”
“白女侠在那边呢,”丁少伸手往西城深处指了指,“去吧!这里我守着!”
“好!”
西城区有两三个街道还算完好,躺满了疲惫不堪满是脏污的人群,平民残兵都有,见白墨竹经过,仅仅是无神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街道走尽,不见华梅。
“白女侠去城里了,”守兵指了指墨漆漆的民宅,“她说要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
“谢了。”
白墨竹心中一紧——若阿梅知道造成一切的人是我……
不,阿梅肯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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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肚白,敌营炊烟。
苦寻许久的白墨竹,终于看到了他既想又怕见的倩影。
血迹斑斑的白色袍袖,脏污不堪的裙摆足靴,还有,哀伤不已的憔悴面容。
紧抿嘴唇,低头哀思——前方,是半埋在废墟中的母子,母亲紧紧拥着还不到三岁的孩童。
母子,均已焦黑。
“阿……梅……”白墨竹努力发声道,“是……我。”
白华梅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来了啊,白墨竹。”
目光迟滞,冷漠。
“嗯……我来了。”白华梅的目光让白墨竹心中一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来了。”
——她改口叫我名字了。
“你来迟了。”白华梅掏出一方手帕,附身轻轻盖在孩童脸上,然后起身,借着晨光辨辨方向,然后向左面走去。
“阿梅,我是因为……”犹豫再三,白墨竹还是想试着解释。
“你想解释?”不想白墨竹刚开口,白华梅便停下脚步,捏捏手掌,强忍愤怒地看向他,“你现在还敢想要解释?!”手掌张开,捏紧,又张开,又捏紧,好一会,白华梅强忍下想要扇二哥耳光的那口气,伸手一指,“白墨竹你向那对母子解释去!”说完另只手一甩,啪!三只纸鹤一齐落在白墨竹面前,“白墨竹!你先好好想想怎么解释这个?!”
三只!
白墨竹呆住了。瞬间冷汗直冒。
白华梅不仅仅得到了她父亲的那只纸鹤,还找到了白墨竹藏在屋里的两只。
那自然,已经完全看透了白墨竹他的私心。
“半个月前你就该来的,该带我一起来的,”冲着冷汗直滴的白墨竹,白华梅咬牙切齿道,“你没有,你把纸鹤藏起来了,两只纸鹤你都藏起来了,白墨竹,你说,若不是我爹发现第三只,现在,我们会在这里吗?”
“……”
“墨竹——挺拔正直,我一直以为二哥是最正直的人——比大哥都正直,和喜欢耍小聪明的大哥不同,二哥是最正直的,”接下来白华梅的话语刀刀向白墨竹心底扎去,“现在,你看看周围——这就是你白墨竹的正直!嫉妒荒木一叶的,白墨竹的正直!”
“对不起……”
“你对那对母子说对不起去!”白华梅手再次向那对母子一指,“若早来半个月,她们也不会这样,岱峰城也不会这样!——现在,白墨竹,你还想解释么?”
“……”白墨竹不说话了。
“哼!”见他不说话,白华梅也不再理他,转身便走。
很快,他们走到一座还算完好的屋边,白华梅轻点双足,跃上屋顶,然后眯起两眼,遥望向远处的大海——海面灰沉沉地,什么都看不清。
接着白华梅取出张道符,咬破手指后用血在上面写上一个秀美的“梅”字,然后将道符折成纸鹤,注入术力——“去!”
纸鹤扑扇着翅膀,向大海飞去。
“这是……”看着飞向大海的纸鹤,白墨竹脸色大变,心头再次直跳,同时忍不住问,“你在和那个瀛洲人联系!?”
“瀛洲人?那个?”白华梅皱了下眉,“白墨竹你到现在还在嫉妒他?告诉你!你嫉妒的荒木一叶,已经在船山群岛守到现在了。”继而她愈发冰冷地看向白墨竹,“船都被倭寇毁,我没法过去救他,只能像这样给他鼓励——每天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