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我再度来到“大师”的小地摊边。此时，一个懵懂的女生正被“大师”拉着手，一点一点说着手相。我一听，真老套，又是什么命中遇贵人，又是什么需要一点方法来改运之类的。骗子的套路永远这么老，但永远可以骗到人。
咦？不对，他不是有真本事么，不然是怎么看出我身上的问题的？
没过一会，女生面带微笑，递上一百块钱，拿走了“大师”的一串佛珠。
我走上前，对正将钱收起来的“大师”嘲讽道：“真是佩服，道家子弟，卖佛珠骗钱？”
“大师”吓得手抖，但手上的钱抓的挺稳的，一看是我，嘿嘿一笑，说：“你懂什么，这叫术业有专攻，自古佛本是道，这姑娘求的东西，那边比较专业一点，我这叫业务转移。我瞧你来，我都不意外你知道不！我下午就想通了，为什么我明明看你有恶鬼缠身，但不肯承认，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哼了一声，“少废话了，我来也不代表我相信你的话。”
“嘿嘿，先坐，先坐，你这种的可是大生意！”“大师”说着，自己就先坐下了，指了指我身边的小椅子，让我也坐下。我也怕显眼，便直接坐在了“大师”面前，问道：“你真的是道士，我是指，那种有本事的道士？”
“大师”明显不服气，“你要是质疑我，我就把话先跟你说清楚，就你这种的，和你朋友那种的，都活不久，也就我这种……”
“停！”我连忙打断他，“那你知道动物死了之后，和人死了之后，有什么分别吗？”
“大师”傻眼了，“兄弟，咱们能不能循序渐进？你这不按套路出牌，我有点招架不住啊。”
我哪里给他循序渐进的机会，“两百块，你能说得让我明白，我给你两百。”
“大师”一听到钱，立刻陷入沉思，而后说道：“按理来说，六道轮回，哪怕是畜生，死了之后也是和人没什么分别的。当然了，那都是以前。自从末法时代来临，天地间一切原本的法则都多多少少受了影响。按照我师傅所说，现如今的人，如果死了，未必能成鬼魂，因为现在天地间灵气凋敝，死了之后还能形成魂魄的，少之又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也问过师傅，那现在天地间还有没有鬼。师傅说，现在这个时代，能够成为鬼的，要么是天生灵种，死后灵气未散完；要么是大善大德，天地赐福；要么是带着怨、恶、贪、痴、情等等，总之，是放不下东西。前面两种几乎没有，咱们跳过不论，最后一种说白了，哪怕成了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身上那个，多半就是个怨鬼。”
我若有所思，疑惑道：“那牛头马面什么的，不会把鬼抓走吗？”
“啧啧啧！”“大师”得意道：“没见识了吧？牛头马面，那都是代表性人物了，哪怕是要抓鬼，也是鬼差的事情，这种小事，一般也轮不到他们出手。扯远了扯远了，再说说这个动物和人的鬼魂有什么区别。我刚才说的你都懂了，那剩下的就好办了，人也就是靠着对阳间的各种执念才能成型，畜生基本上没什么脑子，你觉得畜生能成型吗？”
“换句话说，动物的鬼魂，差不多都是天生灵种，或者大善大德？”
“啧啧啧，听听，这是人话么，动物大善大德？它凭什么行善积德的？靠吃饲料啊，还是靠产崽啊？”“大师”说完，还不忘给我补刀：“你这智力看来也有问题，要不吃点中药补一补智力？”
我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而是问道：“你刚才说我身上是怨鬼，所以，为什么没有阴差来将那些怨鬼抓走？”
大师昂起头，伸出手来，我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掏了钱。他收了钱，这才笑眯眯地说：“看你给钱痛快，我也免费送你点知识。这个呢，不是地府说带走就带走的。他们啊，也是按照章程办事的，生死簿知道吧？就是那玩意儿。但是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按照生死簿来，这世间万千事，总有意外的。如果是早于生死簿注定的时间死掉了，地府是不会管的。而后等生死簿上的时辰到了，阴差去拿人，发现找不到人，负责的阴差可能会多找几个地方，多转几圈，不负责的就直接回去交差了，毕竟现在不像以前，现在的鬼很多都直接消散了嘛！”
我算是明白过来，点点头，“那，假如是电影电视剧里面那种邪道中人，是不是可以捉鬼，拿来用？比如什么聚魂幡之类的？”
“大师”点点头，“对对对！不过实际上没有电视剧里演的这么夸张就是了。”
“那有没有没法用的情况？”我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发问。
“大师”没有多想，只是略一思考就说：“这种情况啊……其实邪派的功法我是不懂的，但是据我推测吧，万变不离其宗，如果是那种能力很差的邪派，应该也没法收服那些厉害的鬼怪吧？反而容易被这些鬼怪当成宿主寄生。毕竟，末法时代嘛，没灵气了，鬼怪们想要长期存在，从活人身上吸一点灵气维持自身，也是无奈之举。”
所以，那个鬼才会被聚魂幡吸引过来，就因为她需要借助聚魂幡的力量？然后我也没有真正降服她，所以才导致我没法利用，反而被她寄生和影响？
可现在卡死胡同了啊，我没有一只鬼来帮助我提炼鬼气，我就没法修炼，我就没法变强，而不变强又不可能降服鬼，这怎么破局！
而且从聚魂幡中的情况来看，那鬼也会吸食聚魂幡中的鬼气。如果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养着也就养了，养得越厉害越好。可如果她不属于自己，养肥了，就跑了，那岂不是亏大了？何况，这东西，养起来还有风险，没准哪天就把自己给害了！
“那我该如何是好？”我朝着“大师”问道。
“大师”嘿嘿一笑，终于等到我自己上套的表情光明正大写在脸上，“一种办法呢，是找一个像我一样厉害的道士来给你驱鬼，另一种办法呢，就是化解她的怨气，让她失去留在世上的凭借，自然会慢慢消散的。”
我想了想，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化解怨气，她就会变得虚弱，然后原本我是没可能收服的，此时也可以尝试收服？
“大师”没给我时间思考，而是接着说：“还有啊，你那个同学的降头，我也想到了办法，可以取重阳水，配合我的丹药化解。我知道普通人一般不会在重阳日的时候特意收集雨水，所以呢，我这有现成的，丹药加重阳水，优惠价，一千五。你的呢，要看鬼厉不厉害再定价。怎么样，是不是童叟无欺？等事成了，给我宣传一下哈，我道号化离，你管我叫化离真人就行。你要是不习惯，我还有俗家名字，杨兴。”
看着这位化离真人满脸期待的样子，我却不为所动。傻了么，好不容易搞到的鬼，给你降服？门都没有！但是张鹏的事情确实有点夸张，我还真挺怕张鹏出事。我表面上不动声色，转身就走，哪怕他喊得再大声，也不愿回头。一方面，这是砍价的常规手段，哪怕想买东西，也要装作不要了，好讨价还价，何况，我是真的不要。
化解怨气，看来我需要先知道她怨气从何而来。先不管这个了，先考虑正常上课，这个事要到周末才能。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张鹏还是找了化离，离谱的是，他口口声声说张鹏是中了降头，结果解决的方法竟然是给张鹏开了一副中药！这货的脑回路如此清新脱俗，我都开始怀疑他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招摇撞骗了。
到了晚上宿舍开黑，张鹏也没有参与，他说自己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已经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都说他是被骗子给骗了，吃了假药，商量好了明天一早去报警抓人。结果第二天一早，张鹏的气色竟然有了明显的好转，整个人看起来要比昨天要死要活的样子好多了，于是整个宿舍又开始无脑吹，说化离是神医。
经过此事，我对化离的信任感有了显著的增加。我打算把计划提前，将聚魂幡中怨鬼的怨气消除一些试试看。
我冒充在外读书的大学生，找到医院，问起了那天在医院去世的老人，几经周折才终于得到对方的姓名，叫周小红。这还真是一个具有年代感的名字。骗到了周小红家属的电话之后，我以快递单淋雨模糊的借口，忽悠到了对方的地址，稳定推进我的调查计划。
“唉，周大娘也是命苦，她儿子这么出息，她还没享到福，人就走了。”
“一直是她女儿在照顾她，女儿女婿也算孝顺，可是吧，再怎么亲，终归没有自己儿子好啊。”
“她儿子考上外地公务员，听说已经做了干部。早些年，老周是在她儿子那过日子的，顺便还能带带孙子。但是啊，我听说她儿媳妇家里也是个当官的，架子特别大，有些瞧不起人，老周在那过得，实在不舒服，就回来了。”
“原本这个房子是要留给儿子的，但是现在不是讲究男女平等么，说是女儿也有一份。然后听说她们家商量好了，女儿女婿养老送终，儿子不要房子，每个月打一笔钱过来。这都是听说哈，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老周家那口死的早，是文革的时候给弄死的，后来听说是给平反了，但是补偿一直没给。后来老周说，是给别人冒领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周老太人挺好的，也没听说和谁有什么矛盾啊。那居委会的算不算？我上次路过的时候，看到居委会和周老太在那吵架呢，居委会让周老太下载个什么东西，周老太不肯，两个人就在那吵呢。别的是真不知道了。”
……
……
只能说，有老人在的小区就是好，啥也不用做，端个小板凳，坐在他们中间，然后随便插上几句话，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人多嘴杂，具体问题出在哪，谁也不知道。从我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大概率是在儿女的问题上有些放不下，当然，也可能是对冒领补偿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从大爷大妈们的只言片语来看，周大娘的丈夫以前是做老师的，写诗赋词很有一套，还出过一本诗集。但是碰上那个年代，没挨过去。后来平反了，有人说是上头给了补偿被人冒领了，有人说是被人毛病顶替，凭着一本诗集进了某领域做了官。这种事情我可没法管，只能说，但愿周大娘不是因为这个心生怨气。
我打算去她女儿家，探探口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