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的终点
说起还真是奇怪，没年花灯节，这里总是人山人海，家家户户都挂着漂亮的灯笼，无比热闹。
走在冷清街道的两姐妹，此时看见的却是萧条和破落，而且地上非常凌乱，像是走难过后的样子。
自从踏进拱桥开始，天色便暗淡起来，高空的明月那弱小的光芒终究穿不过厚厚的乌云。
走在街头巷陌的姐妹时不时能感受到冰一样凉的轻风幽幽地在背后吹来，吹得地上的草禾不断翻滚。
每家每户门口两旁都挂着灯笼，但灯笼却是白色的，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半丈远，半丈外依然是漆黑一片，小曼只能看见屋子门口而已。
而且所有门口都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看不见任何东西。
六月的虫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没了虫鸣，反而小曼听到多了另一种声音，那就是苍蝇烦人的声音，而且这种声音非常近，就像是在耳边一样。
“不要到处看，我们快点走，过了小镇就能找到父亲了。”
忽然听到姐姐的声音，小曼才回过神来。
不多想，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面走，再也不看周围有什么了。
这样做仿佛能减缓一丝恐惧感。
“铃。。。”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声音好小，就在背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小曼突然想起了姐姐说那怪物的叫声，打从心底里一阵发毛，停下了脚步，不敢在乱动一步。
小曼紧紧地抓紧姐姐的手，同时她也清楚感觉到，姐姐冰凉的肌肤在颤抖。
“姐姐。。。”小曼心里害怕极了，刚想回头。
“不要回头！”只听到姐姐在后面喊了一声，阻止了她。
“可。。。”
“不用怕。只要你不回头，肯定会没事的。”
姐姐说的话肯定不会错的，这无疑给小曼壮了壮胆。
小曼鼓起勇气，再走一步。
“铃。。。”又听到一声，但这声却比之前的响了一下。
听到铃铛声的小曼又停下了。
然而当她停下的时候，铃铛声又停了。
铃铛声似乎配合着小曼的脚步而响。
小曼每走一步，铃铛就响一下，每次响声都比上一次要近一点。
即使如此，小曼依然记着姐姐的话，她强忍着恐惧的泪水，鼓起勇气向前走着，没有回头。
没走多远，小曼只觉得铃铛声非常近，就像在耳边响起一样。
那个怪物就在旁边？
“姐姐。”
小曼的泪水就像崩缺的河坝一样，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了。
她不敢回头，她只知道，还抓着姐姐的手，姐姐就在身边。
好想马上冲进姐姐怀里，那里是小曼熟悉的地方，那里有熟悉的味道，那里有熟悉温度。
“小曼不怕，姐姐在呢。”
姐姐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安慰着她，“小曼不哭，就差一点，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曼听到这句话，点点头，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轻轻用霉黄的衣袖擦着止住的眼泪，坚定地看着远方。
“小曼说过不怕的。”
两旁房子整齐地排列着，白色的灯笼下微弱的光就像两条笔直路引，尽头是一片黑暗。
小曼看着深邃的尽头，想起了羊肠小道的入口，那里看似可怕，其实里面并不漆黑。
只要经过这里，就能吃到姐姐做的好吃的东西了。
小曼咬咬牙，迈出了刚才不敢迈出的一步。
却发现意外的轻松，铃铛并没有响。
小曼有点不敢相信，再走一步，铃铛依然没有响。
又重复试了几步，小曼依然没听到任何动静。
“是不是怪物走了呢？”小曼放心下来，拉着姐姐走。
姐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跟着，小曼也不以为意。
然而没走几步，小曼便觉得不妥。
小曼每走一步，前面最尽头的灯便熄灭一盏。
而且黑洞洞的门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她。
“姐。。。姐姐。。。”小曼隐约有些发毛，但依然前进着。
随着小曼前进的步伐，最终小曼旁边的白色灯笼也熄灭了。
一份凉风吹过的耳边，就像是人在她耳边突出的冰冷气息一样，弄得小曼耳朵痒痒的。
但此时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有后面的姐姐啊。
“呜呜。。。”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女人的哭泣时。
声音凄凉而又幽怨，同时苍蝇飞舞的声音由远而近，不一会，小曼觉得自己扎进了苍蝇群里了。
小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也不敢了，生怕苍蝇会飞进自己身体里，她害怕极了，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眼泪止不住的流。
“...”
“小曼。。。”
“小曼！！！”
一把熟悉的悦耳声音越来越清晰。
姐姐。
“小曼，快跑，别的什么都不要管。看见父亲之前，千万别回头。”
可是。。。
“快。。。”
可是。。。姐姐。
“是不是不听姐姐的话了？”
不。。。
小曼听，小曼听姐姐的话。
“呜呜呜。。。”小曼双手捂住耳朵，哭着向镇子出口跑了起来。
“黑泥白石光水潭。”小曼拼命往前跑，脑袋中只浮现出姐姐教导的话。
小曼也不知跑了多久，她喘着气，再也跑不动了。
月光重新照亮着，右边是一条泛着月光的小河，左边是一片竹林，一阵阵凉风吹过，响起一大片哗哗的声音不断。
这里虽然有竹叶的喧嚣，但此时的小曼总觉得非常宁静，这种宁静让小曼非常舒服，至少再也听不到恐怖的苍蝇声，铃铛声和女人的哭泣声，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象。
小曼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小镇，和她的。。。
“姐姐？”
这时候小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再牵着姐姐的手了。
“姐姐。。。姐姐。。。你在哪？”小曼心急如焚，眼泪在眼眶里荡着，就想回头找寻自己心爱的姐。
“不要回头！！！”姐姐的话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回头的话姐姐再也不理小曼了。”
小曼终于忍不住流出来的泪水，姐姐递给小曼不知名的花的花柄已经被抓得变了样，但花朵依然鲜丽。
“姐姐！”小曼站在原地大哭起来，不知所措。
姐姐就这样消失不理她了。
突然听到身后‘吧嗒’一声脚步。
“姐姐。”小曼又惊又喜，刚想回头，姐姐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她。
小曼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姐姐熟悉的轮廓，问到像花一样的味道。
姐姐看着小曼哭的稀里哗啦的表情，抹着她脸颊的泪痕，“小曼不哭，姐姐在呢。”
“哇哇哇...”听到这句话，小曼哭得更加大声了。
姐姐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身体紧紧抱住她。
小曼感受着姐姐怀抱的熟悉触感，才勉强收住哭声。
姐姐碰了碰小曼的鼻尖，“傻丫头，不是说带着姐姐走的吗？”
“嗯嘻。”小曼俏脸一红，撒娇的蹭着姐姐的手臂。
刚才还在为小镇的事惊心动魄，现在小曼又回复了天真烂漫的笑脸。
原因无他，因为小曼此时就在姐姐的怀抱里，那是像母亲一样让小曼觉得唯一安心的地方。
咕咕咕。。。小曼的肚子像打鼓一样响起。
姐姐看他一眼，“小曼不是要吃葱油饼，香馍馍还有韭菜饺子吗？不带姐姐找到父亲，是吃不到的哦。”
小曼通红着脸，想起了自己说这句话的馋样。
于是拉起了姐姐冰凉的手，继续在道路前进着。
此时月光在漫天星辰的衬托下格外明媚，微风拂过，小曼觉得十分的凉爽。
姐妹两在一路上并肩前行，看着周围的景色也是十分惬意。
小曼在晚上很少会出来，所以对晚上的景色别用一番体验。
但姐姐虽然挂着笑脸，但眼神中总能感到一丝担忧。
不过小曼还是小孩子心性，自然不会注意到。
“啊！”小曼走着，突然发现了什么，眼中亮起了光芒。
火光，像是篝火的光芒。
小曼小手指着那个方向，快走几步，兴奋道：“姐姐，姐姐，我记得，这是父亲工作的地方。”
“嗯？”
“姐姐，我们到了，香馍馍，饺子，葱油饼，你答应过给我做的。”小曼回头一看，只见姐姐笑着脸，十分的温柔。
“是是是，姐姐从来不骗小曼。”
就在这时，小曼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头倒了下来。
“小曼！”
闭眼之前，她看到姐姐从来没有露出过的惊恐神情，向着自己跑过来。
“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先派人去查看吧。”
“怎么样？”
“还好我们这里是上游。”
“那人呢？”
沉默。。。
这段话小曼隐隐约约在脑海中，只是她完全听不懂而已。
她微微张开已经，清晨的阳光在窗外照射进来，阳光中甚至能看见星星飞尘。
小曼眼前的是一条横梁，不认识的禾草屋顶。
一股香气萦绕在周围，小曼揉着惺忪的眼眸坐了起来。
简易的竹桌上摆放着一盘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旁边还摆放着不知名的鲜红小花。
“葱油饼，香馍馍还有韭菜饺子。”小曼两眼发光，肚子咕咕地叫着。
“好吃，小曼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曼‘狼吞虎咽’起来。
“姐姐这个骗子，说好的放香菜又没放，而且饺子不是韭菜的，哼！小曼讨厌姐姐了。”小曼一边吃一边嫌弃着。
咯吱，屋子简陋的木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满是满是胡须渣子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朴素的衣服和草鞋，熊猫般的眼睛里充满柔情，甚至有点落寞的感觉。
“爹。”
小曼放下了手上的食物，冲向那个男人。
“小曼。”男人迎接了敞开手臂迎接着飞来的小曼。
“爹，你听我说，姐姐，姐姐她骗小曼。她说过在葱油饼里放香菜，她骗了小曼。”
“小曼，你姐。。。”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爹，你不许帮姐姐，姐姐呢？叫她出来。小曼生气了。”
“小曼！”男人抓住小曼肩膀吼了一声。
小曼一愣，没想到这个一向温柔的爹居然会这么大声的咆哮，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爹一下子抱住了小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小曼，不要说胡话了，你姐她不会再回来了。”
“爹，你在说什么呢？姐姐答应过我跟我在一起的，还会给我做很多香菜的葱油饼。”
“小曼，你以后就跟我生活吧，不要再想你姐了。”
“不行，不行，小曼不依，小曼只要姐姐，小曼不要爹。”小曼被爹的话吓了一跳，在他怀里挣扎着，不让他抱。
“啪。”
小曼被一声巨响弄得一脸懵逼，直到脸颊上火辣，才明白爹刚才打了她一把耳光。
“唔。。。呜呜。。。”小曼抚摸着吃痛的脸颊，大哭了起来。
“小曼，你是个好孩子，爹知道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大夫说你没事了。听话，不要再想姐姐了。”
“不。。。”即使被爹打了一巴掌耳光，就算爹再打小曼一次，小曼也不愿意听爹的话，那是她姐姐，最爱的姐姐。
男人见小曼这么倔强，也不再责备她，只不过小曼经过长途跋涉，才刚醒过来，身体还非常虚弱，不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小曼在睡梦中，一直梦呓着姐姐这个词，男人看了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男人看着鲜红的小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外，有一个大夫装扮的人在等着他。
“兄台节哀。”
男人沉默了一会道：“有心了。不能土葬吗？”
大夫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这可是大疫，从我们这里开始，下游地方的村子基本上都已经绝户了，一条河流绝对不会造成这么重大的影响，我估计必定是人传人。”
他见男人沉思，视线移进半开的窗户，里面是睡得朦胧的小曼，“还好令千金能及时离开，不然她也。。。”
男人一摆手，阻止了大夫继续说下去，“就按照你的说法去做吧，银两之事我会凑到的。”
大夫听闻，暗露喜色，躬身退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