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
“那你对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也不陌生吧？”
“知道一点。”
死神点点头，手中仍托举着那个盒子。盒子在慢慢解体，里面散发出的光芒愈加刺眼，魔剑震动地也愈发剧烈。“其实，那场大战，就是围绕着碎片的战争。六块碎片，是大战胜负的关键所在。即使是法力高强的邪神，在面对同仇敌忾的世界联盟时，也不得不寻求碎片的帮助。当时，六块碎片，就在此地汇聚。”
死神另一手大幅度一扬，将整个神女峰划入其中，厉声说道：“这里，就是那场大战的决战之地！”
“可是，可是决战之地，不是在...”
“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在这里。邪神从来没想过要用军队决出胜负。再说了，他的部队哪里是世界联盟的大军的对手？因此，他一开始就打算在这里集齐六块碎片，然后拼凑在一起，释放出其真正的力量。”
“未合体的、单个碎片的力量，不到六块碎片合体时的、那块碎片的力量的五分之一，是吗？”
“是的。而且单个碎片极难使用，其反噬力与魔剑相当。六块碎片合一时，那力量就是世界本源的力量了，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超过它。如果谁真的集齐并组好了六块碎片，那他几乎就是如同创世神一般的存在了。”
能量碎片，是世界魔法之源，魔法因碎片而存在，没有碎片就没有魔法。
爱莉莎稍稍思索了一下，理了理思路，说：“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邪神失败了？”
“是的。不过他的确差点得手了。当时，六块碎片均在此地。在大战之后，邪神消亡了，碎片也重新分散到了世界各地，貌似销声匿迹了。”
“貌似？在活着的人的记忆里，应该没有人再见到它们了吧。也许它们仍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不过，应该没人发现吧。”
“哦？”死神手里的盒子发出骇人的滋滋声，爱莉莎背部涌上一股恶寒。她的每根毛发都立了起来，接受着极强的能量冲击。
一块平整的、薄薄的碎片状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爱莉莎眼前。强烈的电光几乎要将她的眼睛刺瞎，强悍的能量波动使她的脑袋里充满嗡嗡声。至高无上的光芒，彰显出属于世界本源的力量。
“能量碎片·【空间】，它是与我一同复苏的。你来的正好啊，我从苏醒起就一直在加注魔力，一边加注一边等你呢——现在刚刚好。”
死神突然抓住爱莉莎的手。爱莉莎柔软的手掌被那双大手紧紧抓住。刺眼的电光让爱莉莎几乎无法睁眼。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魔剑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一股能量似乎要爆发出来。
好痛苦...太痛苦了。爱莉莎受不了这股力量，险些瘫倒在地。肌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耳朵发出哀嚎。
突然，强光消失了。大脑一片空白，眼睛还没适应过来。躁动的魔剑瞬间安静下来。爱莉莎全身颤抖，手足无措。死神强硬地拉着她。
“知道为什么你的剑会有那种反应吗？因为碎片的力量和魔剑的力量是相反的。”
“那又，怎么样？”爱莉莎艰难地说，勉强支持着。
“那就意味着，碎片可以消除诅咒。诅咒的本质也是一种流传的魔力，只不过邪神的诅咒特别强大而已。但是，利用世界本源的力量，可以消除它。”
诅咒，可以消除？
爱莉莎颤抖了一下。
“六块碎片，集齐之后再组合好，那什么都好说。”死神把光芒黯淡了不少的碎片重新锁进一个黑盒子里，“我知道，带着魔剑不好受吧？”爱莉莎默默点头。
携带着魔剑，爱莉莎的心口似乎一直压着一块巨石，脖子似乎一直被无形锁链轻轻勒着。那种感觉可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魔剑是甩不掉的。无论主人把它抛弃到何处，它总会回归。
将主人的生命力榨干之前，它是不会离开的。如同藏在影子里的恶魔，始终摆脱不掉；似乎在蚕食着影子和梦境，直到主人成为癫狂之人，失去理智。
“可，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的话可还没说完。”死神抬起头。他本就比爱莉莎高出一大截，此时则更显压迫感，“我们一起收集碎片，你消除诅咒，我——”
“完成千年前未完成的使命。这对你而言，很必要；对我也是如此。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
死神的最后一句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他怀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一种卷土重来的决心，一种自信满满的勇气。
“那，你的使命是什么？你和千年前的大战，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我暂时无可奉告。”
爱莉莎只得地点点头。“那，那该如何找碎片呢？”爱莉莎望向四周，冰原广阔无垠，二人不过是天地间的两个小点。
“历史上，那些张扬的碎片持有者大多短命。因此，我想在大战结束、碎片分散到世界各处之后，那些找到它们的人应该都隐秘行事了。不错，尽管单个碎片极难使用，但并不意味着无法使用。第六阶位的人，就有初步使用它们的资格了——不过代价是惨痛的。”
“在茫茫世界里寻找它们的确不是易事，但并非不可能。你的魔剑，在一定范围里可以感知到碎片的力量。就像刚才碎片解封时那样，会有反应。”
“人迹罕至的雪山，荒无人烟的草地，深不见底的幽谷，漆黑一片的森林...这些地方都可能藏着尚未被发现的碎片。至于那些已经持有碎片的人...对此，我只想说，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有时候必须不择手段。”
爱莉莎明白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不是因为冷——而且风雪已被防护罩挡在外面了。
见爱莉莎似乎无言地同意了，死神内心一阵狂喜。但表面上他仍相当淡定冷静，眉目间寒光依旧。
上钩了...和当年的他一样啊。
“我去一趟你的刚刚城堡，把碎片放在那里。”刚刚苏醒，死神可不想把宝贵的魔力浪费在压制碎片上。他一挥手，防护罩消失了。风雪顿时涌入这一方空间。
“等等！这，这...”
爱莉莎还没反应过来，白光一闪，空间扭曲——他们回到了城堡。
“很好，坐标没有变嘛。”死神满意地环顾四周。爱莉莎掩饰不住自己的错愕。
【高位传送】...那可是第八阶位的空间魔法啊。而且，为什么死神可以通过城堡的防御魔法直接进来？
他，到底是谁？
死神把装碎片的盒子放到大厅中央的一个高架上——那里本来是放魔剑的。现在，那个地方又重新发挥它的作用了，只不过要压制的东西是碎片。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啊。魔剑选中你，既是诅咒选中你，也是邪神选中你。无论如何，你都不想变的和邪神一样吧？”
死神理了理斗篷，拍去肩上的雪花，“相信我，就算你不主动去找麻烦，到头来麻烦也会找上你——谁让你是魔剑继承人呢。”
“再会。”死神朝爱莉莎点点头，说道。
“等等！那，那我怎么找你？”
面对少女的追问，死神轻蔑一笑，“我可是连你家都来去自如啊，爱莉莎。反正，我会找到你的。”
接着，白光一闪，他消失了。爱莉莎愣在原地，感觉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
“真是，离奇的故事啊...不过你能安全归来我就很开心了。”佩弗利尔和爱莉莎坐在沙发上，交谈着。
爱莉莎默默地盯着小萝莉额头上和胳膊上的几道伤口，后者正给伤口擦药。注意到爱莉莎的目光，佩弗利尔解释道：
“唉，这帮不安分的家伙，趁我不在就打起来了...哎呦痛痛痛...”
爱莉莎倒是很想帮帮佩弗利尔，但是她不会任何治愈系的魔法。
“我感觉呢，死神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小心点。合作？找碎片？呵，让他自己找去吧！你也不是不知道，历史上那玩意有多危险。怪人涅迪罗屠杀了兰普特公爵一家，只为一颗能够直接改变时间的宝石；工匠凯恩得到一颗可以直接给武器附魔的石头，因而一度垄断装备附魔业，结果石头很快给人盗走了，他自己也差点死掉；骑士罗恩为了复活爱人，单枪匹马闯进魔窟，想抢得一块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碎片……碎片的血腥踪迹溅满了历史。至于因为功力不足或操作不当引起的惨剧，更是数不胜数啊。那场大战后，碎片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这样也好，让它们在某个角落静静发挥作用就行了……唉，而且我刚得到消息，好像有一众士兵之类的人正在封山——肯定和异响脱不了关系。这个事情，不可以随便掺和啊。”
佩弗利尔喋喋不休，其背后是希望爱莉莎不要去搅这潭浑水。说碎片能消除诅咒什么的，她也半信半疑。
“可是，如果集齐碎片真得能消除诅咒的话...其实，我也想过自裁，不过听说那样的话诅咒依然会流转。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诅咒永远消失，我觉得我应该去试试。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大家。”
佩弗利尔不知道爱莉莎说的“大家”指的是谁。据她所知，这个血族少女也只有她一个朋友——说是亲人也未尝不可。爱莉莎口中的“大家”，是指谁？
爱莉莎左手握紧拳头，右手则轻轻放到魔剑上。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上全身。
好像被人按在了河里，胸闷气短，全身湿透。冰冷渗入骨髓和大脑，把不好的东西尽数翻出来摆在面前，把其余的东西剜走再丢到河里。那种如溺水般的无力感，爱莉莎已经背负多年了。她紧紧握拳，额上沁出汗珠。
佩弗利尔看着这一切，深深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带着淡淡的忧伤的少女，明明有着一颗极其善良的心，却被诅咒之力所选中。佩弗利尔不禁开始暗暗咒骂神明。
爱莉莎，平时基本只会喝血库里的陈血，偶尔才出去猎杀点魔物吸点它们的血。至于人血嘛，她根本没喝过几次。这个时候，理智和人性竟成为了负担。不过，也正是如此，她和魔物之间才有区别。
“其实，像过去一样也不是不行啊...大不了，大不了我隔三差五地再去给你抓点动物什么的？克拉玛尔这么大，我不信填不饱你的肚子！”佩弗利尔忍住疼痛，跳下地，直面爱莉莎，“猜也能猜到，想找碎片的人不止你一个！我猜那些封山的家伙，也是冲着碎片来的！这是一个大漩涡啊，一旦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死神那家伙很可能是在利用你啊！”
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啊。要不是公事缠身...我也肯定陪你一起走。
佩弗利尔在心底说。
“我知道。”平静的回答，“我会再考虑考虑的，谢谢你。”
沉默。
“无论如何，城堡应该是不安全了。”佩弗利尔叹了一口气，“那场异响的动静太大了...树大招风啊。那些封山的家伙，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龙王近来也在考虑转移的事。她不想动武，因为一旦开打就意外着族人的伤亡，以及这片这片地区彻底的不安全。加之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和背景，那就更不可贸然出击了。身为龙王，她的第一要务是保护族人安全。
“死神那家伙说对了一点，那就是自古以来碎片的确是争夺的焦点。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什么人正为了争夺碎片而打得不可开交呢。而且，有什么人已经搜集到了碎片也说不定。但是，这个时间节点太凑巧了，和之前的传言如出一辙。”
爱莉莎看向佩弗利尔，眼中露出疑惑。“传言？什么传言？”
死神和龙，都提到了一个“传言”。这个传言似乎和自己有关，但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没，没什么...”罕见地，佩弗利尔隐瞒了什么东西。见此，爱莉莎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低着头。小萝莉又爬上沙发，在一旁帮她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如果这里真得不再安全了，那自己该何去何从？
外面的世界，对血族并不友好，更别说背负诅咒的自己了。龙窟呢，也待不下去。这里的生存环境不适合爱莉莎，而且族群中有些龙对爱莉莎也颇有微词——不过因为她和冰霜龙王关系好，才没怎么当面说出来。
这么看来，能容下一个背负可怕诅咒的血族少女的佩弗利尔，心胸什么的也是蛮宽广的。不对，已经不能说“蛮宽广”的了——已经到类似于海纳百川的程度了。
魔剑...诅咒...魔剑...诅咒...
“我决定了。”
佩弗利尔倏地一下坐直身子，侧耳倾听。
“我可能得下山。”
梳理着头发的小手停了下来。
不等佩弗利尔开口，爱莉莎便说道：“就算我不找碎片，我也得下山啊。事实已经证明了，来者不善。你们龙族，也有自己的事情和自己的苦衷，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这些年来，我惹得麻烦已经够多了。”
佩弗利尔欲言又止，眼角似乎出现一丝泪花。
“魔剑的气息，很让你们躁动不安吧？诅咒之力，很像一颗定时炸弹吧？你们能接纳我这么多年，没把我一个人丢城堡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如果这里不再安全的话，那我就离开。”
佩弗利尔很想给爱莉莎的脑袋来一拳，再骂她一句“傻瓜”。但即将挥下的拳头最后却变成了抚摸。
“碎片什么的，诅咒什么的，我自己应对。”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佩弗利尔试图摆出一副积极大气的姿态，但微颤的睫毛暴露了她的内心，“无论你去哪里，我们都还是朋友嘛！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怎么说，我和你们家族也是世交，之前也欠你们人情——我也得报恩啊。”
爱莉莎无言，目光低垂，默默缩紧了身子，把那个装碎片的盒子紧紧抱住。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半蜷缩身体。
千年前大战的余波，开始轰击这个大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