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与对方靠近了些,小卡特才发现是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她”穿着颇具古典风格的洋裙,服饰配有波奈特,长筒袜,小皮鞋,不过手上并没有拿着花束,只有一卷羊皮纸。小卡特细看“她”的脸,发觉对方和自己的样貌特征颇为相似,如果不是“她”的装束颇具女性化,她说不定会误以为自己撞见了魔镜。
“我们俩看起来很像。”不等小卡特开口,对方先说道。
小卡特困惑地点点头:“这很稀奇。”
“是啊,没准你就是另一个我呢,一个有着不一样人生的我。”对方盯着小卡特的脸,看得小卡特有些不自在,于是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你也叫卡特吗?”
“什么?”对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否定了他的猜想,“不,我不叫这个,但你可以叫我霍德。”
“可那是个男孩子的名字。”小卡特不解地问。
小霍德——我们现在就这么叫他,没有否认:“是的,我是男生。”
“可是你……”小卡特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霍德一身女性化的打扮,努力隐藏起自己讶异的神情——他祖父说过这样非常不礼貌。
“这是我妈妈给我穿的。”小霍德倒是坦然,似乎没什么不好意思,“在梦境中,你会有着最理想的模样。”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想?”小卡特感到惊奇,这是一个想要成为女孩子的男孩吗?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拉起小卡特的手,将他牵到一棵树下,“看看你自己。”
数下有一个水洼,小卡特在水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教徒打扮的男孩,灰白袍子上印着一个抽象的太阳,他惊呼:“这怎么可能是我的理想?”
“这就是你的理想,小孩子是没有自己理想的,他们的理想形象都来自大人们。”小霍德在一旁解释道。
“他们只希望我能墨守成规。”小卡特想起祖父对他的期望:投身于虔诚的教堂信仰,他泄气地说。
“你也不用太失望,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得在梦境中得去寻找它。你看,在这里。”霍德说,他摊开自己手上的羊皮纸。小卡特凑过去一看,原来这是张地图,顶上手写体大大写着“幻梦境”几个词,下面是手绘的一些区域,用虚线连接,旁边写着前往方法,“我们要去这里。”他手指向地图右上方,那里画了几根线条表示高山,上面又画了一座装潢华丽的城市,旁边写着“维特达斯——当你想要寻找自己的理想时,来这里!”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张地图?”小卡特问。
“我在书房里的一个玻璃瓶里翻到了这张地图,然后,我睡了过去,醒来就来到了这里。”小霍德解释道,“不过我似乎出不去这个森林了,你愿意一起来和我找出去的路吗?”
“当然,我可以帮你。”小卡特想起自己兜里的钥匙,他并不清楚这个钥匙有什么作用。他只在偷听大人们“它能指引你去任何地方”,“我有一把钥匙,说是能带我们去任何地方。” 他于是将银钥匙掏出来——它还在发烫,小卡特感觉拿在手里轻了不少。
“真的吗?”小霍德好奇地问。
“不知道,不过可以试试。”实话说,小卡特不知道这个钥匙要具体怎么使用,才能“帮助他去任何地方”。他想起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将指南针放在水上做成浮水罗盘。他于是蹲下来,有模有样地将银钥匙横放在水洼表面。
“银钥匙银钥匙,告诉我们维特达斯的方向。”他本以为按常理来说,钥匙会沉到洼底。但令他惊讶的是,钥匙还真浮了起来。它发出“滋滋”的水汽声,在水洼上悠悠打转,最终钥匙头停在了一个方向。
一旁的小霍德惊讶地看着,他将信将疑:“你确定是这么使用吗?”
“我不确定,我只听我长辈们这么说:‘我们的祖先在银钥匙的指引下去往各个地方’。”小卡特挠了挠头,“不过我们可以再试一次验个真假。”
再试一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走吧。”小卡特捡起水中的钥匙,站起身,转向小霍德,“不管怎么样,总比漫无目的地迷路要好。”
“也好,就试一试。”小霍德点点头。
他们俩于是朝着银钥匙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紫黑色的迷雾重重,遮挡着他们的视线,头顶上的树叶又浓又密,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整片森林都身处于黑暗的笼罩下。森林里寂静地可怕,除了孩子们走路的声音,再没有其它生物发出声响。走着走着,两个孩子都有点儿害怕。
“要不我们牵住彼此的手吧。”小卡特建议。
“我也这么觉得。”小霍德同意了。
他们于是牵住了对方的手,手掌心传来的对方温度让彼此有了一丝安全感: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想到这里,他们又满怀信心地向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他们大腿根肌肉都在发酸、双脚板都失去了知觉之后,他们渐渐感觉到前方的雾淡了些,同时远处似乎传来的一丝光亮。
“快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同时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们抵达了光亮处附近——是森林的出口!他们终于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处,他们一脚踏入光亮处,顶天的日光将他们笼罩在一片光芒中,晃得他们睁不开眼。好一会儿,等到视觉终于适应了明亮的环境,他们才缓缓睁开眼,发觉森林的前方是一篇空旷的下坡处,连接着山下的小路。
“我们出来了!”小卡特欢呼道。
“现在我们下山吧。”小霍德指向前方,那里竖着一片房屋,“前面似乎有一处人类聚居地,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说不定有去的方法。”
于是,他们沿着那条小路,以及上面隐约可见的马车轮痕,一路走啊走,走到他们之前在山上看到的聚集地。这里人头攒动,形形色色的人往来不息,道路两旁都是店铺和临时支起的小摊,吵架、做买卖、讨价还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喧闹嘈杂。
“一个集市。”小卡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人声鼎沸的闹市,这里头有旅客,有商人,也有卖艺人,有样貌高挑、鼻梁挺拔的人种,也有矮小的侏儒,偶尔还能看到戴着兜帽的家伙不小心露出来的一小截三叠的毛绒耳朵,那或许是失传已久的精灵,“幸好这里没有巨人。”
“我想他们只存在于北部的巨石圈吧。”小霍德点着地图上一片区域,上面写着“巨石圈”,旁边画了一个样貌可怖的巨人,下面写了一行小字“石岩巨人”。
“我们找个人问问路吧。”虽然不太情愿,但小卡特还是说道,同时踏入了人潮涌动的集市。
结果,他们问了好几个人,大人们都表示,不知道什么“维特达斯”。海港倒是知道,因为它就在这个集市的道路尽头,但是往来的只有商船,从没听说过还有船能够去“维特达斯”。
“去问问那个叫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的流浪汉吧,他就在集市第二个十字路口的拐弯处。”其中一个卖石头挂饰的小贩指着前方说道,“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是他疯疯癫癫的,整天唱着世界毁灭、旧神弑人的预言。”
循着那个小贩的指引,小卡特和小霍德来到了集市的第二个十字路口,在那里的拐角处,坐着一个流浪汉,“一个没见过的人。”他说。
“一个长相奇特的人。”小霍德也说道,他顺着小卡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硕大头巾裹头打扮的流浪汉坐在拐角的墙根处,他的身下铺着一张毯子,他靠着墙脚,半仰头,双目紧闭,看起来似乎无所事事。
“我们要叫醒他吗?”小卡特问。
“这比跟别人搭话要简单,不然我们就得找找附近的酒吧了。”小霍德说道。
“我不想去酒吧。”想到酒吧里会有醉醺醺的壮汉,小卡特皱起了眉头,他还小,不喜欢酒的味道。
于是小卡特只好上前,打算叫醒这个怪人。他原本以为他睡得很死,却听见他嘴里低低地吟唱着:
“——骑士死于瘟疫滥觞,旅者死于海浪,诗人死于第七根弦断时。”
他或许只是在讲梦话吧,小卡特心想。于是他凑到那个人面前,特地抬高了一点点音量,好叫他听见:“呃……您好,阿尔哈兹莱德先生?”
“孩子,你在叫我吗?”话音刚落,那个人便将自己的脸朝着小卡特说话的方向,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原来他是一个盲人。
小卡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叫那么大声的,我以为您睡着了,在讲梦话呢。”
“抱歉,孩子,阿卜杜又老又瞎,只是一个乞丐罢了。”阿卜杜,那个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