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童话的开始

作者:豆子FV 更新时间:2024/6/8 14:33:18 字数:4362

“快,爬上船桅!”小卡特拽着小霍德爬上桅杆,他并不是特别擅长爬树,但此刻,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的潜力,他拉着小霍德拼命往上爬,小霍德也吓坏了,他的衣裙给船上的钉钩划破了好几处,但他也不在乎了。在有小卡特的帮带领下,两人蹭蹭蹭地爬上去,居然还甩下了甲板上奴隶和商人的抓捕,此时他们站在桅杆下面,气得直跳脚,有几个已经跑去找梯子之类的了。

这时,海中的一只触手朝这边挥了过来,将整个船桅直接拦腰斩断。小卡特和小霍德下意识地发出尖叫,并抱紧了船桅。可是没用,他们恰好扒在触手打断的那一部分。断掉的桅杆直接飞了出去,然后“哗啦”一声掉到了海里。巨大的水花冲得小卡特睁不开眼睛,他抹掉脸上的水,发现小霍德手已经因为呛到水松开了,现在他正在水里挣扎。“抓住我!”小卡特正准备游过去抓住他,不料一个巨浪打过来,他呛了好几口海水,一下慌了神,呼吸节奏乱了。又喝进去好几口水,小卡特的手脚已经没了力气。他逐渐往深不见光的海底沉去。

“嘻嘻,哈哈,看着两个不自量力的小毛孩,他们竟敢妄图去卡达斯,看看,这就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他似乎听见黑暗的海底传来窃笑声,无数梦魇般的低语环绕在他身边,嘲弄他的所作所为。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吼叫来恐吓他。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他逐渐昏迷了过去。

等到小卡特再次恢复意识,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单是灰色的,枕头也是灰色的,连墙壁也是灰色的,整个房间都是这种灰扑扑的石头色调,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色盲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陌生的灰衣女人端着一杯水走进来,她的样貌看起来真不讨喜:肤色苍白,双眼无神,五官不均,发色枯白,她看起来活脱脱就像书里那种活了很久的老巫婆。她的丑陋模样令小卡特倍感不适,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从床上蹦起来,往身后躲闪。

但是“老巫婆”并没有露出很吓人的神情,她的目光非常柔和,那一瞬间小卡特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女人并没有流露出要害他的意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于是羞愧地低下头,假装自己刚才的反应不是有心而为。随后他才留意到跟在女人身后的小霍华德,他似乎比自己早醒,这回已经烘干了他的衣物。

“我们俩昏在了海滩上,是这位女巫大人救下了我们。”小霍德从她的身后钻出来,坐到小卡特的床边。

“我不是女巫,也不用什么敬称,叫我拉维妮娅就好。”女人将热水塞到小卡特手里,叹了口气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小卡特想象中的年轻,所以她应该比她样貌的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吧,小卡特想,我刚刚也太坏了吧,居然在心里管她叫“老巫婆”。

不过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热水,热水让他感到舒服了很多,他的贴身衣物也干了。“这里是哪里?”他放下空杯子问道。

“这里是‘遗忘之海’,幻梦境的神弃之地。”拉维妮娅缓缓道,“触犯了神怒、被神抛弃的人便会来到这里,接受永恒的神罚。”

“哦不。”小卡特惊呼,“那我们岂不是没法离开这里了?”

“是的,所有来到这里的人,这些被神罚的弃子都无法离开这里,他们已被现实世界所遗忘,一辈子待在这里,等待黑色的迷雾将自己吞噬,那一刻才能得到豁免。”拉维妮娅平静地说,“但他们依旧是被遗忘的,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关于他们存在的证明被抹消,他们在现实世界乃至幻梦境的结局就是‘蒸发消失’了。孩子,你们是触犯了什么,来到这里?”

“我们想去卡达斯找回我们的理想。”小霍德解释道,他打开地图,却惊讶地发现上面是空白的——什么也没写,什么也没画。

“我的地图!”小霍德哭喊道,“它怎么了?”

“如果是那种导向型的地图的话,我想它是失去作用了吧。”拉维尼亚拿起小霍德手里的地图,端详道,“我也不是很懂,主要是在这里,方向和指导毫无意义,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

这时小卡特已经从床上爬下来,他穿好鞋子。“我要到外面去看看。”他坚定地说。

“行,没问题。” 拉维妮娅也从床上站起来,她的眼神空洞麻木,“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小卡特跑出屋外,穿过屋前的一片小树林,他惊讶地发现这些树干都是黑色的,数枝上面一片叶子也没有。然后他来到海边,果不其然,一点颜色都没有:海滩上的沙子是金属的灰色,海水是乌黑的,稍远处,浓浓的黑雾汇聚在海面上,肉眼根本无法将其看透,天空是灰白色的,云朵是乌黑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他们身处在没有色彩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被遗忘”的感觉。

“我们回不去了。”小卡特一屁股坐了下来,语气有些哽咽。

小霍德也坐到他身边:“我好想家。”

“我也是。”

拉维妮娅看着两个委屈的孩子坐在海岸边,叹了一口,轻轻地说:“其实,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个条件太严苛了,基本等于做不到,所以其实和‘出不去’差不多一个意思。”

“什么方法?”小卡特带着哭腔问道,尽管猜到了答案可能很绝望,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问。

“你们跟我来。”拉维妮娅说。

拉维妮娅将两个孩子带到她的书房,她翻翻找找,找出一本书。“我们需要一把长这样的钥匙。”她将翻开的一面朝向他们,“只是这把钥匙用沙滩上的金属是炼造不出来的,就算照着它做一个模具,”她指向自己的书桌,桌面上有一个模具、一堆实验器皿和好几把变了形的钥匙,器皿里面还装着一些矿物残渣,“倒进去的金属在炼出来后也会变形,不是这里有瑕疵,就是那里的花纹莫名其妙没有铸上去。”

书上的那个钥匙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小霍华德仔细端详着图片,惊呼道:“嘿卡特,这不就是你那把吗?”

小卡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东西。他往衣服内侧一摸,钥匙还在,然后他把钥匙掏了出来。

“是这把吗?”他把钥匙举到拉维妮娅面前问道。

几乎就在拉维妮娅看到钥匙的一瞬间,她空洞麻木的神色消失了,脸上浮现出了极其可怖却生动的神情,这神情中混杂着狂喜、嫉妒、贪欲,以及妄想据为己有的恶念。她死死地盯着钥匙,缓缓地将手伸过去,小卡特给那狂热的神情吓到了,他“嗖”地收回自己的手:“我不会把钥匙交给你的!”

“……抱歉。”拉维妮娅愣了一下,小卡特注意到她眼神礼地那种狂热消失了,与此同时那一星希望的火苗也在她的眼底熄灭了,她将手收了回去,“对不起。”她再次强调道,“我……以为这种东西不存在于世界上,我以为我出去是没有希望的,我以为……我以为我今生再也见不到关于祂的一切了……”

她的眼里闪烁着几滴泪花,顺着她粗糙的脸颊淌下,滴入她灰色的衣襟,小卡特看在眼里,他不经起了恻隐之心:“您告诉我们出去的办法吧,如果像您说的,这个钥匙是关键,我们承诺一定会带您出去的。”

“不,不。”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衣袖抹掉自己的眼泪,将凌乱披散的头发竖到脑后,“你们没有必要为我着想,我出不去的,因为这把钥匙只能带领一个人离开这里。”

“只能一个人?”小卡特和小霍德异口同声道。

“是的,只有一个人。你们俩也不行,你们没法一同离开。你们只能自己做决定:谁才是那个能离开的人。”

“不,我想我们可以一同离开。”这时候小霍德插嘴道,“我知道方法。”

在拉维妮娅和小卡特惊讶的神色中,小霍德说:“当我刚来到幻梦境的时候,我迷失在了那片名叫‘孤独’之森的地方,我出不去,身上只有那一张地图,这时候我想:我希望自己不是孑然一人,我希望我内心深处有个能帮助我的灵魂。然后地图指明了一条路,我顺着那条路找到了卡特,他有着与我极其相似的面孔。

在并肩而行的时候,我问了他,他说他来自诺德,但我从没听说过在我国家,有一个叫诺德的城市。所以我心想,他可能是另一个我,一个和我不属于一个世界、有不同命运的‘我’。

既然如此,我们当中只需要一个人走出去就行了,另一个人不会被遗忘——因为我们不会遗忘掉‘自我’。”他说,“而只要在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后,没能遗忘掉‘自我’,那么另一个人迟早也能够离开那里。”

“这说得通吗?”小卡特疑惑地问。

“这的确有可能。”拉维妮娅点头道,“那好,你们就商量下谁做那个先出去的人吧,我负责给你们准备船只。等你们做好了决定,我再在告诉你们正式的出去方法。”

拉维妮娅用那些黑色森林里的光树干给他们做了一艘黑色的小木船。做好后,她将船推到水里,问:“现在你们准备好了吗?”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您不要嫌烦扰。”小卡特走到拉维妮娅面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我吗?其实很简单。”拉维妮娅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在讲一个易碎的记忆,“我曾经爱上了一个神明,怀上了祂的子嗣,可是祂和祂的子嗣都觉得我身份低微,我的行为冒犯了祂们的尊贵,于是我被丢到了这里,作为对我亵渎的惩罚。”

“对不起……”小卡特轻声说。

“不,没事,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所谓了,要是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占有那把钥匙,那才是可恶呢,我已经不配也不愿再与祂有所牵扯。那把钥匙本就属于你,那是你受到眷顾的证明。”她拍了拍衣袖,示意小卡特不要往心里去,“比起这个,你们的决定是?”

“我决定让他走。”小卡特郑重地掏出那把钥匙,交到了小霍德手上,在另外两个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看向拉维妮娅,“而我跟您待在这里,我会陪伴您,我会让您不再孤单。作为回报,你只需要把你所知道的教授给我就好了,我们俩可以一起在乏味的‘遗忘之海’度过余生,直到遗忘的雾霾将我们吞噬。”

然后他又看向小霍德:“霍德,你离开吧,我待在这里,我哪也不去,事到如今,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理想。我没有必要去卡达斯了,只要我有爱与温暖、会做梦,我就能把这里变为我所想的一个家,而我的理想,是要创造属于自己的理想之家。”

“放心吧,小家伙。”拉维妮娅说,“虽然我这里书不多,但也足够让你做梦了,我还会一些幻术,可以让你看到现实世界和幻梦境那边发生了什么。”

“而我也找到了。”小霍德说,“既然你选择让我离开这里,那么,我就会拯救你们所有人,你们不会被遗忘,我会写下你们的故事,将你们的奇幻经历写成文章供世人所知,因为这就是我的理想。”

拉维妮娅笑了:“好吧,霍德小朋友,上船吧,我来教你离开的办法:你要手紧握着银钥匙,不能有丝毫懈怠,要避免黑暗中的事物妄图将其抢去;然后当你接近那边迷雾的时候,你要高举钥匙,同时,你要将一首歌重复唱三遍,这首歌是这样子的。”

她唱道:

“苦难源自血脉的相互遗忘,

众神在酒会上大快朵颐。

冰组成最广阔的桥梁,

砂竖起最坚固的高墙,

门与雾保佑我们来世福祉,

我淌过转瞬即逝的彩虹,

金叶的光泽胜过凛冽月光,

旧世纪啊我将你甩在后方。”

她重复唱了三遍,又要小霍德当着她的面学唱,直到确认他已经学会了,才将木船轻轻一推。

“上路吧,孩子!”她朝他挥着手,“愿你不要迷失自我!”

“我会的!”他回头朝身后喊道,“卡特,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那我提前谢谢你!”小卡特也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小船摇晃地出发了,它朝着深邃的迷雾悠悠漂去,伴随着孩童清脆的歌声,渐行渐远。

这之后?这之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在这之后,穿过层层迷雾,离开了“遗忘之海”。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并顺利长大。同时,他写下了诸多关于幻梦境、关于神明的故事。他用这童话作为后来者的启蒙,作为开始,这一切将会永远的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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