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鼠的相遇

作者:豆子FV 更新时间:2024/6/16 13:26:59 字数:2036

过了河以后的路途依旧遥远,但是我得先洗个澡,我瞄准了一处安静的湖泊,四周不时传来鸟叫声,水草遮盖了湖面。

我拉上鳄鱼形态的叶子,慢慢的泡着冷水。

鳄鱼小短腿在水面下费劲的扑棱,我仰躺在水面上像一具尸体。

多像那一天。

我想起在大森林图书馆看书的日子。那时候我的生命纯粹为兴趣而跳动,那时候我从不考虑明天。

看累的时候,我就缩在由书构成的城墙后的狭小角落,看自己的思绪一演再演,听周围纸沙沙的摩擦声,好像我也是这里的座椅、木地板、道具,我就融化在知识里。

“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如果你愿意和我试一次,说不定我们会成功。”她的声音从那头木鸟传来,有些失真,如平日般冷静疏离,但又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

“你看错人了。我还是很现实的,卡密尔,这对我来说不可能。”我如此答复她。

卡密尔一直都是我们中更有想法的人,但森林之王的仪式?

她这次的提议过于不切实际。

我没有资质。不能把时间放在不可能的事上。

而我的朋友,卡密尔,她没有说话。她那边太安静了,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猜想她会身处何方,至少她肯定不在她家的花园里,清晨那里应该有清脆的鸟鸣。

真是难以拒绝她,我想,或许应该再委婉一些?可是来不及了,我把我的冷淡剖开给他看,我听到我的声音这样响起——

“可以试一试,但请泉女不一定是我。”

年少时的学习也有令我不安的时刻。我害怕台上老师变成滑稽的假人,学着长老们那样死板守着教条。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好像全世界的灯光都打在现实中的那里,那个木偶剧的舞台——神殿上。

讽刺的是,在神殿里扮演木偶的人,他们大多如愿以偿,把不合身的灰袍子换成了合身的紫袍子,把自己的生活套在半永久的会议里。

政治显然不适合我,哪怕长老们演的是政治喜剧。

我是这样远离、讨厌,不可能成为他们。

然而,同样是河道区出身的卡密尔,就读于塑造系,精通、熟悉书面工作,几乎是神殿的长老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时我意外于卡密尔那么关注奇奇怪怪的仪式,收集残破的历史素材枯燥无趣,可能某天我就会收到一个来自她的传信,说:嘿,叶绿,我对翻故纸堆或者历史复现不再感兴趣,我已经在神殿当长老有些日子了。

最后卡密尔说:“好吧。虽然没能合作成功,但这是一次不错的谈话,因为对象是你。”

她没有生气,但是放弃了说服我。奇怪的是,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如果我们的故事也有剧本,那这就是一个生硬的转折,

她做出了反常的举动,而我不理解那是什么。

如果我是作者,我会推翻或删掉这一段,但我只是她木鸟的另一端。我在心里问她,也许我会反悔?而也许她知道我会反悔?

此后这段对话一直梗在我的脑海,刺痛像鱼刺。接下来的三个满月我浑浑噩噩,我给火元素加碳的工作,在灯光下看着索然无味的童话故事,又在课堂上筋疲力尽,而当我停下来,就会在失眠的夜里魔怔般想起这件事。

其中一天,被我称作奇迹之日,我的木鸟响起了卡密尔的声音。

犹记得那天我尝试打开魔能灯,但在彻底的黑色中摸不到开关,明明开关就在那里。而木鸟一直响,令我烦躁,最后只好赤着脚又摸着黑,跟随耳朵和记忆去木鸟的方向。让木鸟停下是当时我给木鸟输入魔力的唯一原因,但我却听见他的声音:

“好久不见,叶绿……有打扰你休息吗?”

魔鬼。我深呼吸,她会读心。

于是我说,好久不见。于是我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想法。重演森林之王的仪式。

“你现在又感兴趣了?”她听起来很开心。

一年前,有朋友邀请我去他家看违禁书籍,这实在是个不错的点子,我答应了。然后如愿见到了带着“违禁书籍”的人——她表面上是个一本正经的人,穿着光滑整洁的灰袍子,也许会提着复古的石板进入神殿的会场;内在却是整蛊的、热情又充满生命活力,她由无数个冷笑话堆积而成,有趣又温和。他就是卡密尔,而和卡密尔合作会上瘾,我想见到她,想和她合作,想和她朝夕相处,如果问我为什么不假思索答应她,怎么能缺了这条理由?

意外的是,我喜欢探索那些失落的历史的过程,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历史的真相滑稽可笑。

一部有大量对白的仪式不是件容易事,于是我们分饰不同的角色,负责剧本的不同部分。卡密尔的主要角色神气地戏弄我,她用复杂的句子把我绕到头晕,看我的角色吞吞吐吐,看我的角色有一番抱负,却又每次抱着现实的竹节,踩着泥泞的初心,期待扶摇直上。

我们花大量的时间讨论细节,再进行角色扮演。面对他的不断戏弄,我也会反击,找准时机威胁他,看他的角色出纰漏、惊慌失措。我想出千方百计来对付她,我们互相挫败对方。我们隐秘的游戏。

这样的故事奇妙又荒唐,但这的确是仪式的底色乃至魔法的底色。

现在回想来,时光会褪去过去的辞藻,而有的故事注定会在世界里重复上演。

我们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抓住了事情的本质,却也无法对抗同样的命运。

卡密尔总说她从我这里学到了什么是幽默,于是我把这本笔记命名为《卡密尔的笑话手册》

献给卡密尔,也是娱乐自己。

我从她那里学到了更多,学会这个世界运转的方式,还学会了一点超脱。尽管这不是我的强项,直到现在也不是。

此后,选角,排练,直到仪式开始前一刻也不停,忙完了我就和卡密尔在幻术变成的布景旁坐着喘气,鼠生喘过气,我终于从被岁月腐蚀的喉咙中呼出一口热腾腾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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